老虎惊讶她没动静,回头一看,立刻将枪口举起来。
“快出来!放下枪!”
但是闯进厨房的那些黑衣男人,迅速制服了老虎。
枪口逼近,余谙被迫一步步往后退,男人从暗道中露出头脸,随后整个身形都走出阴影,暴露在厨房的灯光下。
余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既惊且惧地看着他。
她认出了他。
余谙回青城后,就找了处房子,房东是一个面目慈祥的阿姨。阿姨住隔壁,两梯三户的房子,另一个邻居是个老头,听阿姨说过,老头是业主,还是业委会成员,不过余谙住进去那段时间,他生病了,就辞掉了业委会工作。
余谙也跟他照过面,印象很淡,六十左右,秃头,背有点驼,其貌不扬,就是看两眼也很没记忆点的那种。
现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就在眼前。只是原来他本身腰杆直得很,驼背也是伪装。
男人豆大的眼睛,察觉到她那眼神闪烁,显然是认出了自己,也不再装了,当着她的面,揭掉了脸皮和头套。
那是仿造伪装人脸的东西,在境外并不少见。余谙在F国的黑市上就看到过,据说技术好的能将被仿的人仿个八九成,足以糊弄外人。
可面对熟人,依然有被识破的风险。
所以,他在改成那个业委会老头的样貌后,为了避免跟老邻居们碰面,就假装生了病。
刹那间,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拿到杜荃假病历的那晚,他的眼线那么轻易就被她赶走?
为什么那天杜荃那么干脆地放她跟贝叶走?
因为杜荃早已暗中配备了这么个秘密眼线,而他专门负责追踪她的定位,不用做任何事。
余谙偷走杜荃手表的那个晚上,他必然也断了她的踪迹,可随后她跟傅二碰面,又不小心回到了他的监控范围,多半此后,就一直没脱离过他的视线。
这男人,无论本尊真容,还是假面具,都是其貌不扬、没啥特点,只要他避开左空视线,不在余谙面前刷存在感,就很难暴露身份。
余谙在别墅消失,这男人一定在那边搜索过,然后发现了通往这边的这条密道。
一个专业的追踪者,凭借指南针,就足以找到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
想明白这些事,余谙双肩耷拉下来,她沮丧得要命,她对将老虎摁在地上暴揍的那些男人大喊:“别打他了!停手!停手!”
老虎已经被打断鼻梁,脸上都是血。两人都叫他们将双手反绑了,嘴里被塞了布团,头上还套了不透光的黑布袋,然后就被带出去,分别塞进两辆汽车里。
车子开起来,开了很久。
车窗密闭性极好,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偶尔能听到汽车喇叭声,有一次她还听见呼啸驶过的警笛声,她尝试挣扎,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按住了。
她心里焦急又失落,她在想,会不会她跟左空恰好擦肩而过,然后从此不复再见。她胡思乱想了很多,还想到罗森对她说过,不要再自杀,他怕左空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的左空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心碎得很。
车子开许久,终于停下来。她听见了轰隆隆的噪音,随即就叫人推下车,立刻就有更多声音涌入耳中。
她心底猛地一沉,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机场,他们这是在机场。
她似乎叫人推进一间屋子,因为周边气流变缓了,有人伸手摘下了她的头套,刺眼的白光逼得她下意识偏过脸去。
随即就有一只手在她脸上游弋,这触感很熟悉,她立刻转过脸来,她眼前正是杜荃。
她心跳都乱了,呜呜叫着,恐惧地、不住地后退要躲开他的手。
杜荃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健硕的手臂圈着她,脸很黑,也很阴沉,眼神射出精光死死地钉着她。
他掀动嘴皮,话语平淡,眼神却是又淡漠又灼人,嘲讽地说:“突然就这么怕我了?上次见面不还是很大胆么,又拿刀又拿枪的?”
随即他又扯了扯唇角,冷冷地笑起来:“谙谙,我上次说过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就带你去赴五年前的约定,我总是说到做到的,惊不惊喜?”
他摘掉她嘴巴里的布团,她却说不出话来。
她畏惧地盯着他的脸想,调查组亲眼目睹他跟秦忠他们去了北郊,那么多人盯着他,他怎么能够脱身?
他们怎么能够让他脱身?
她还想到了老虎,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放过她了,可是老虎……
她仿佛突然又获得了巨大的勇气,她抓住了他衣襟:“老虎,老虎,求你放了他,放了他!跟他无关,不要杀他!求你不要!”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他,生怕晚一秒,就让老虎命丧黄泉。
现在,轮到他沉默,他眼底的怒意似乎更添几分,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在他眼里,老虎只是个小弟,是罗峰生前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跟班,或许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但为了这么个小人物,她竟然恢复了勇气要哀求他放过。
这比她背叛他更叫人难以接受!
他眼底红了,掐着她下巴说:“是不是在你看来,所有人都比我重要?”
余谙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泪涌上来,抓着他衣襟的手都在抖:“不不不!您是大人物,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犯不着跟他较真!求您了杜先生,都到这地步了,少搭一条人命,就当……就当为您的子孙后代积点德,求您放了他吧!”
她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她说中了关键,杜荃没再说话,他盯了她几秒,然后对身后几个穿着白大褂好似医护人员的男女轻轻抬了抬下巴。
他并未吩咐什么,已有人举着注射器朝她走来,注射器的针头往外冒出了一两滴液体。
她意识到这是什么,她恐惧,在杜荃怀里本能地猛烈挣扎。
杜荃箍紧她,让针尖扎进她手臂,一股液体被推入她身体,她很快就软在了那里。
像是回到过去低血糖低血压的状态,不,比那种情况严重得多了。
她浑身无力,眼皮沉得掀不开,意识昏昏,却又没真的睡过去,她还可以缓慢地眨动眼睛。
她猜测可能是镇静剂,让她保持这种半清醒的状态。
她还感觉到,注射器里的某些药物成分抚平了她的情绪,叫她丧失了恐惧。
有女护士给她换上病号服,又给她化了妆,然后把她架上一个轮椅。
随即,出现一对衣冠整齐、慈眉善目的老夫妻,他们时不时低头跟她说话,温声软语的模样,似乎真的是她爸妈——她就这么被带着,
顺利过了海关和安检。
她尝试发出声音,或制造动静,但她的那些虚弱的挣扎,均被老夫妻解释为病痛的折磨。
地勤人员看到她苍白到不正常的、浮肿的“病容”,也没多问,反倒加快了手续办理进度。
随后,她就被带上了一座医疗专机,即将以避人耳目的合法手段出国。
一路上,她看到了这航司的名称,是本地一家私人航司,杜荃并不在人群中,也许他走的秘密通道。
等他出现时,他也带上了头套,化了妆,样貌变了,连身材也变了,本就魁梧的身材,变得臃肿不堪,但他眼神威严冷酷,没法改变,倘若与他认真对视一两秒,便知绝不是普通人。
混沌中,余谙也断断续续想通几个关节,是他叫人假扮自己,由于秦忠和众多保镖在侧,没人会想到那个替身不是他本人。
调查暂停这么些天,他岂是坐以待毙的人!
余谙长久以来感到不安的,也正是这一点。
但她也没想到,易容术可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调查总部能人众多,面对他这样的敌手,竟然集体失了算,连傅二这样热衷于钻营的人也栽了跟头。
毫无疑问,他们会派人紧盯青城各大小航司,但是只要今晚不禁飞,杜荃就有办法以合法手段悄无声息地出境。
还叫余谙感到无法接受的是,到这地步,他几乎已是四面楚歌,他还要绑架她、拉她下水,简直丧心病狂。
余谙只能祈祷,傅二他们能在他们出境前察觉这架伪装的医疗专机。
但她的愿望落空了。不到两小时,这架医疗专机顺利出了境,随后落地某热带国度,之后又换过几次航班,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机场,直到最终落地前,他们至少飞了三十多个小时。
第一次转机的时候,镇静剂就失效了,恐惧感卷土重来,像潮水般将余谙淹没,她感到呼吸不过来气。
杜荃很快卸下了伪装。
洗手台的镜子前,他拿着卸妆工具,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那些浮肿的“病容”。
他脸阴着,从镜子里仇恨地看着她:“你看,你把我逼成了丧家之犬,这账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你说,我究竟该怎么惩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