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玲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蔡大娘有你这样的女儿，也真够让人寒心的！”
小田不停添油加醋，徐桂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听她“嗷”了一声，然后抄起手里的包就往小田身上砸过去。
“天杀的骗子，我让你骗！让你嘴硬！”
这回变成小田“嗷”一声蹲下去护住自己的头，周缘刚要上手去拦，就看见徐桂玲抬眼对她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视的瞬间周缘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伸手去拦，徐桂玲一个假动作没能将周缘推开，周缘便借着拉架的动作，也顺势给了小田好几下，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出格的举动，因此心跳跳得极快，但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觉出一种没有过的刺激。
“你们要干什么？再打我报警了！”
小田佝偻着腰后退了几步，指着母女俩的鼻子骂。
“报警？正好，”徐桂玲拿起手机，“让警察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看看你们这帮人渣是咋骗老年人的！”
小田张了张嘴，一下子变得心虚。
“那你们要怎么样？”
“退钱，别废话。”
徐桂玲不耐烦道。
“也不是不能退，但我……”
“必须现在退，不然咱们就去警察局。”
徐桂玲打断了小田，小田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似乎还是没办法，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徐桂玲转回了蔡玉芬买保健品的那笔钱。
“那些保健品怎么办？”
临了小田仍然不死心。
“放心，我退给你，”徐桂玲翻了个白眼，“吃了我都怕我妈肾出毛病。”
“你……”
小田还没说完，徐桂玲已经拽着周缘，大摇大摆转身离开了。
“刚才没吓着你吧？”
两人走出那条狭窄的巷子，来到了正街上，徐桂玲转过头看着周缘，笑着问。
周缘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两人仍然牵着的手，愣了一下，徐桂玲也同样低头望过去，似乎发现周缘的表情不对，赶紧收回了手。
“其实刚才还挺爽的。”
周缘耸了耸肩，转身继续往前走，徐桂玲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真的吗？”徐桂玲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还以为，你会嫌我没素质。”
周缘微微一怔，而后忍不住笑了，徐桂玲不知道周缘为什么突然会笑，表情有些纳闷。
“你没素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缘说完，徐桂玲的表情垮了下去。
“咱们接下来去哪？”
周缘忽然问。
徐桂玲摇摇头，似乎被问住了。
“要不然，”周缘转过身，双手插兜，状做不经意道，“就在附近逛逛，再回呼城吧。”
这是周缘和徐桂玲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后再一次逛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怀亏欠，徐桂玲似乎真把周缘当成了小孩儿，逛街的时候只要周缘的眼神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就要随手买下来，短短一会儿功夫，周缘的手里已经堆满了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儿。
“我根本就吃不了这么多。”
逛得有点累了，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周缘看着手里的东西，哭笑不得。
“吃嘛，吃不完妈妈打扫。”
徐桂玲把小吃盒一个个摊开，对周缘笑得很开，虽然这阵子两人的关系有所破冰，但周缘依旧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只能不说话埋头吃东西。
“想一想咱们娘俩还是第一次一起出来逛逛，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吃了一会儿，徐桂玲忽然试探着开口，周缘顿了一下没说话。
“以后咱们还是得多出来走走，挺好。”
徐桂玲冲周缘笑笑，周缘留意到她眼角的细纹，默默转过头，没有回答，徐桂玲的笑容僵在原地，低下头，良久没有说话，两人沉默半晌，徐桂玲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见了什么，转头对周缘道，
“你刚才是不是念叨想喝奶茶来着？我去给你买。”
“我不……”
周缘的话还没说完，徐桂玲已经匆匆忙忙站起身去买奶茶了，周缘看着她的背影，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她能够清楚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徐桂玲对她的示好，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许是渴望徐桂玲的爱的，可这种渴望和害怕再次被抛下的心情交替反复，以至于在面对徐桂玲的时候，显得拧巴又纠结。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缘长叹口气，默默靠在椅子上沉思，等了半天，却仍然没有等见徐桂玲的身影，周缘没当回事，然而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徐桂玲还是没回来，周缘皱起眉，给她打了个电话，可不知道怎么，电话也是无人接通。
周缘没办法，起身离开朝徐桂玲刚才说的那家奶茶店的方向走过去，然而还没走到一半，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马路上围着一大批人群，周缘顿了顿，不知为何内心有些慌张，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了一嘴怎么了，旁边的阿姨转头对她道，
“出了车祸，流了好大一滩血呢。”
周缘的内心咯噔一下，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了一句，
“那人呢？”
“刚才120来了，被拉走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呀，跟我差不多大吧，看上去五十出头，挺漂亮的。”
周缘的腿一瞬间有些瘫软，却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口气，拨开人群来到前面，看见前方不远处正在处理现场的警察，连忙跑过去。
“警察同志，我想问一下，刚才被撞的人现在被送到哪家医院了？”
周缘的语气和呼吸都急促，面前的警察看了她一眼，
“二院，你是当事人的家属？”
“对，”周缘用力点点头，连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已经颤抖，“我是她女儿，她是我妈。”
周围簇拥的人群不由都将视线落在周缘身上，那眼神或探究或不忍，周缘无暇顾及，视线里只余眼前的那一滩血迹。
是徐桂玲。
如果是徐桂玲。
“女士？女士你怎么了？”
周缘耳畔传来模糊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刚才那位警察关切看着她，她慌乱摇摇头。
“你先别哭，我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周缘深吸口气，伸手抹了下脸，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布满泪水。
“你先说一下你母亲的姓名年龄。”
“徐桂玲，五十一岁。”
周缘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警察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受伤的女士姓刘，不姓徐，你确定是你母亲吗？”
此话一出，周缘的表情一下凝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
“缘缘，你在这儿干嘛呢？”
周缘的心漏跳了一拍，缓缓转过身，看见徐桂玲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脸上神色焦急。
“你干什么去了？”
周缘轻声问。
“给你买奶茶，然后正好看见对面有卖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就……”
徐桂玲还没说完，周缘已经仰天长出口气，然后拨开人群头也不回离开。
“缘缘，缘缘，你等等我呀，怎么了……”
徐桂玲追上周缘，仍然不知道周缘为什么情绪如此激动，周缘继续快步往前走着，某种情绪不断上垒，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转过身，高声质问徐桂玲，
“你乱跑什么？谁说要吃什么糖炒栗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每天给我找事儿！”
徐桂玲彻底傻了眼，她张了张嘴，无措地将手里的袋子藏到身后，低下了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烦？”周缘死死盯着徐桂玲，眼睛越来越红，“我真的很讨厌这样，你以为是我想管你吗？你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
徐桂玲眨眨眼睛，似乎终于意识到方才周缘认错了人，所以才会这么担心，她上前一步抱住周缘，一边摸着周缘的头一边安抚，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应该乱跑，让你担心，妈妈再也不这样了……”
周缘抓住徐桂玲的衣服，想要推开她，却还是没有做到，刚才在得知徐桂玲可能出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无论从前再多怨恨不堪，她都不想让徐桂玲有事。
“缘缘，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有心结，”徐桂玲轻声开口，“我知道我说什么，也弥补不了以前对你的伤害，年轻时候的我贪玩，幼稚，没有母性，每次想对你好，但永远找不到对的方式，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意识到对于还小的你来说，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周缘不知不觉握紧了自己的手，她忽然意识到，过去的经验似乎只是生命里的一部分，而未来还有很长，这样想着，曾经的种种似乎都变成一件能够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