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脸看起来煞白，要不去歇会儿吧。”
“没事儿，我接着上楼找找。”
周缘对着保洁阿姨强挤了个微笑，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还好被眼前的阿姨扶了一把。
“医院广播，有没有陶乐真小朋友的家属，陶乐真小朋友的家属，听到广播后请到医技楼五楼休闲区，再重复一遍……”
医院的广播响起，保洁阿姨的眼睛亮了亮，刚要对周缘说点什么，转头就发现周缘已经飞快地奔向扶梯上了楼，一路小跑着网上奔。
周缘没想到，在制造了这样一团混乱后，再次看见陶乐真，她竟然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书包放在脚边，她则低着头，手里还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如果周缘没看错的话，她似乎是在……玩游戏，而且丝毫没注意到她的靠近。
周缘定了定心神，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但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看到陶乐真好胳膊好腿地出现在眼前，那股始终萦绕在周缘心头的焦躁此刻一下子退潮，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朝陶乐真走过去，在她边上的椅子坐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
陶乐真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抬头，一边低头点着跳跃键，屏幕上的蛋仔立时飞起来。
“你大姐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
周缘抚了抚凌乱的额发，背靠在椅子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平静回答。
“我只是相信了你的话，来找妈妈。”陶乐真放下手中的平板，转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周缘，“你撒谎，这儿根本就没有妈妈。”
周缘愣了愣，被她这句话怼得语塞，转过头对上陶乐真一眨不眨的眼睛，同她对视片刻，然后耸了耸肩，说了句“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撒谎？因为想甩掉我吗？”
陶乐真用稚嫩清脆的童声说出这句话，显得她很天真，也衬得周缘更残忍，周缘无法反驳，只眨了眨眼睛，算作默认。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不怕甩不掉我吗？”
陶乐真接着说。
“你大姐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我怕你被人拐跑，也怕你离家出走。”
周缘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更怕这些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明白了，”陶乐真点了点头，“你不喜欢我，但还是会担心我出事，你们大人可真够难的，要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勉强自己。”
周缘被她这句小大人似的语句噎了一下，她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陶乐真。
“我就不会这样，我讨厌我们班的冯嘉豪，就算他踢足球撞破了头，我也不会心软去看他的。”
“那不一样，”周缘开口辩解道，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我是你姐姐”，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句让人别扭的话，犹豫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冯嘉豪撞破了头又不是因为你，你当然没必要去看他，可是……”
“可是我也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的啊，”陶乐真眨巴着眼睛，“而且我也没打算离家出走，我只是来这找妈妈，发现你骗了我以后，本来想回爸爸的病房，但是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电话手表又没电了，所以我只能在这给手表充会儿电，玩会儿平板。”
听到这里，周缘的眉头轻轻蹙起，她低头拿起陶乐真膝盖上的电子设备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这台黑色的平板电脑根本不属于陶乐真。
她略一思索，理解了陶乐真的话，下一秒又觉得眼前的小孩真是粗线条，她居然能在走丢了联系不上外界之后，如此坦然地用一个陌生人的平板电脑玩了这么长时间的蛋仔派对？
周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桂玲平时是怎么教育陶乐真的，居然让她这么没有戒备心？
“所以你用的是谁的平板电脑？”
周缘皱着眉，面色严肃，她觉得有必要给眼前的小孩重新进行安全教育。
“就是一个哥哥借我的，不对，是我主动管他借的，我的手表没电了，实在太无聊了，就问他借了平板，那个哥哥长得挺帅的，像韩国欧巴……”
周缘听着陶乐真的喋喋不休，表情越来越难看，什么韩国欧巴，这小孩还真是个外貌协会。
“韩国欧巴？万一是个坏人呢？难道长得好看就一定是好人吗……”
周缘还没说完，“吱嘎”一声，走廊尽头的门被拉开。
“就是他，哥哥回来了！”
陶乐真说完拽了拽周缘的袖子，指了指门口。
周缘抬起头，在看见那个“韩国欧巴”时，一瞬间变了脸色 。
第07章 周缘，这是你女儿？
周缘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彭霄，毕竟先前已经有过铺垫，西餐厅相亲时是一次，马路对面遥遥一眼是一次，那天聚会时听陈清清又说过一次。
但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在滨市的医院迎面撞上的情况，是周缘从没想过的。
几年没见，周缘犹疑该怎样组织开场白，毕竟他们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周缘于他来说，只是表姐的好友。
而且如果真要回溯下去，他们之间在此之前的最后一面，似乎也是尴尬的。
再加上现在又突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周缘更有些头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陶乐真的身份和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下意识低下了头。
然而对面的人看起来似乎没半点异样。
他似乎刚打完一通电话，此时收了手机，迈着长腿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脚步在抬头看见周缘的时候略微一顿。
周缘余光瞥见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还在想要不要先开口打招呼，他已经来到陶乐真面前，微微蹲下来，仰着头，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
“通关了吗？”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旁边根本没有周缘这个人。
“还没有。”
陶乐真摇了摇头，然后转头拽住坐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周缘的衣袖，冲他说道，“不过我不玩了，有人来接我了，哥哥谢谢你。”
陶乐真说完拿起腿上的平板电脑还给对面，转头对周缘道，“就是这个哥哥帮我充的电，还去广播站帮我找人，他才不像你说的是什么坏人呢！”
这句话说完，周缘便感觉到从对面投射的一道视线。她更加头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彭霄这个反应，他是没有认出来她？这几年她的变化有这么大？
但认不出来也好，她紧抿着嘴，也不想被认识的人当成个不负责任的姐姐，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她确实如此。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带小孩来医院，不小心走丢了。”
周缘略微抬起头，抿着嘴向彭霄道谢，这回两人的视线直接对上，彭霄抬眼看她，眼神微微一闪，下一秒站起身来。
周缘顿了顿，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于是深吸口气，抬起头刚准备寒暄，却看见对方再次拿起电话放在耳边，转身的同时跟她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那意思大概是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周缘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似乎真的没认出她。
她回过神，牵起陶乐真的手，低头道，“咱们先回去吧，你大姐还在那边等着呢。”
“不和那个哥哥道别吗？”陶乐真看了看正在不远处打电话的男人，眼角耷拉着，看上去略有些失落，但还是握住周缘的手站起身，“那好吧……”
一大一小牵着手，没再打扰男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走廊尽头。
“周缘。”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缘稍微一怔，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彭霄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两步，将手机拿远了一点，低着头看她的时候，淡淡地问了句，
“这是你女儿？”
……
周缘一时竟不知是他明明早就认出自己却迟迟不开口让人觉得难以理解，还是他认为陶乐真这个半大孩子是她女儿更荒谬。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妈妈。”
周缘尚未开口，旁边的倒霉孩子陶乐真已经率先语出惊人叫出了这两个字，周缘低头看向她，有些难以置信，刚想开口解释，彭霄的手机里传来声音，明显是电话那头的人要同他说话，听起来是个老头在骂人，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
他皱着眉，拿起手机的同时上前一步替她们拉开面前的通道门，周缘抬起头，看见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不耐地说了句什么，她没仔细听，捞起陶乐真顺势出了走廊。
通道门随后“砰”的一声被关上，周缘转过来，在两道门阖上前之间的夹缝中，窥见彭霄拿着手机侧身站在走廊的窗台边角，垂着眼沉默寡言，看起来心情复杂烦躁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
不过她也没功夫好奇太久，毕竟自己身上还有一摊事儿没解决。
“你刚才干什么叫我妈？谁是你妈？”
走出医技楼，周缘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她鲜少用这么冲的语气对别人说话，可一想到刚才陶乐真一本正经地当着彭霄的面对着她叫了声“妈”，她不由觉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