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缘回答完全部问题，彭霄却在这时又忽然开了口，
“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刘主任他……”
“没关系，这也没什么麻烦的。”
周缘很快接了一句，她抬头看了彭霄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对他道：“那天在你家里，我不是故意说那句话的，我没有觉得和你见面这件事，是不好的。”
彭霄听完这句话，忽然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周缘有些恍惚，忽然觉得此时的彭霄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本来因为周缘的一句话耷拉了耳朵，但周缘丢出一根骨头，他的心情似乎又明亮起来，凑过来冲人类摇尾巴。
“嗯，我知道。”
彭霄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周缘，周缘被他盯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默默别开脸。
“师傅，你手机在响。”
会客厅的门被敲开，周缘回过头，是林佳慧拿着她的手机走过来，周缘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打了好几遍了，估计是有点急。”
林佳慧说完，忍不住抬头多看了旁边的彭霄几眼。
“我接一下。”
周缘朝彭霄点头示意，而后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周缘意想不到的人，寥寥几句话，周缘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
“不好意思佳慧，能帮我跟主任请个假吗？”周缘走到林佳慧跟前，语气有些急，“我家里有点事，需要过去一趟。”
“好啊没问题，”林佳慧赶紧道，“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需要，我先去换衣服，”周缘走了几步，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彭霄，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聊。”
没等彭霄回答，周缘已经急匆匆地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周缘换好衣服，脑子里全都是陶乐真班主任刚才的那个电话，电话里说陶乐真和同学打了架，需要家长赶紧过去。她忽然想起昨晚和陶乐真的那番拌嘴，还有被陶乐真刻意隐藏起来的胳膊肘的淤青，心情更加复杂。
她匆匆忙忙地推开门走下台阶，正准备叫车，耳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身，再次看见了彭霄。
“怎么了？”
“我妹妹，出了点事。”
“上车，我送你。”
彭霄没多说什么，径自绕到副驾驶给她打开车门。
周缘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上了车。
第27章 周缘，我们凭什么要忍受那样的人呢？
“你是，陶乐真的姐姐？”
天虹小学的教师办公室，陶乐真的班主任王老师看着眼前的周缘，这样问出口。
“对，同母异父的。”
周缘看出了王老师目光里的疑惑，所以干脆如实回答。
她低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陶乐真，小姑娘的头发乱蓬蓬的，额头还红了一大块，显然是刚才和人厮打的时候不知道撞在了哪，不过陶乐真仍然没有低头，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
而陶乐真身边的刘飒飒，也同样一脸狼狈。
“这两个孩子，今天和我们班一个男孩打起来了。”王老师看了两个小孩一眼，叹了口气，“我是没想到平时这陶乐真看上去乖乖的，脾气那么暴，拽着人家小男孩的头发就给了人家两巴掌，吓死我了。”
“是冯嘉豪先骂陶乐真的。”
一旁的刘飒飒先开口辩解。
“你倒是护着你朋友，下手也没个轻重。”王老师说完刘飒飒，又转头看向周缘，“乐真姐姐啊，不是我非得让你来给个说法，实在是陶乐真打人这个行为太过分了，她刚三年级就这样，以后你们做家长，我这个做班主任的怎么管？”
“不好意思王老师。”周缘将陶乐真挡在身后，诚恳地向王老师道歉，“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跟她沟通。”
“是应该好好沟通，今天打同学，明天就敢打老师，后天呢？打父母？如果是这样，我这尊小庙，真容不下你妹妹这尊大佛。”
王老师撇了一眼陶乐真不服气的表情，语气不由激动起来。
“不会的王老师，孩子只是一时冲动，我保证您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周缘的语速有些快，她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掖在耳后，再三向王老师保证，“陶乐真才刚到呼城上学，您也知道，频繁转学对孩子是不好的，您放心，今天这件事，没有第二次，我保证。”
“唉，你当姐姐的也不容易，算了，你们的家庭情况我也略有耳闻，你先在这儿和陶乐真聊聊，我过去看看那个被打的，人家父母都来了，现在就在隔壁教室呢。”王老师看着周缘急切忧心的表情，起身时叹了口气，“我去安抚一下，免得事态扩大，人家追究起来，可真麻烦了。”
王老师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留下周缘对着陶乐真和刘飒飒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周缘凝视了陶乐真几秒，很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捋了捋陶乐真的额发，柔声问了句，
“疼吗？”
“你为什么要那么卑微？为什么要跟王老师道歉？”
陶乐真后退一步躲开周缘的触碰，仰头质问她。
周缘愣了一下，而后收回手反问道，“不然呢？我不先道歉的话，让老师把你开除，你就好受了吗？”
“你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凭什么道歉？冯嘉豪挨打是他活该，明明是他先笑话我的！”
“无论冯嘉豪说你什么，你都不应该打人。”
周缘和陶乐真一来一回。
“他说我成绩不好脑子笨，说我是没人管的孩子，还说妈妈是不正经的女人，很快就会给我找新爸爸！”
陶乐真越说越激动，分贝也逐渐提高，引得办公室余下的几位老师都忍不住朝她们看过来，旁边的刘飒飒眼睛眨巴眨巴，平时冷冷的酷妹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室内一片寂静。
周缘盯着陶乐真那双倔强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而后道：“然后呢？”
“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凭什么那么说她？他根本不了解她！”陶乐真激动地辩解，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仰着头，盯着周缘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我，听到他骂妈妈，你一定开心死了吧。”
旁边的刘飒飒皱了皱眉，而后轻轻扯了扯陶乐真的衣袖。
“我没什么可开心的，这样的话，我小时候比你听得多了，一点儿都不觉得新鲜。”周缘面无表情地看着陶乐真，淡淡开口，“不过我比你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徐桂玲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选择闭嘴，因为我丢不起这个人。”
陶乐真抬起头看着周缘，表情愕然，她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用拳头让人闭嘴，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只会给自己和别人惹麻烦。”
周缘轻声说道。
“我没有叫你来。”
陶乐真喃喃道。
“但事实是，你已经麻烦到了我，”周缘低头扫了一眼陶乐真不服输的脸庞，轻声道，“如果你还想在这里继续读书，就冷静下来，不要只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周缘说完，感觉办公室内的空气让人胸口一阵窒闷，她转过身，准备去走廊透透气。
“可是，就算妈妈是那样的人，就代表骂她的人是对的吗？”
身后传来陶乐真弱弱的声音，周缘顿住脚步，转过头，看见陶乐真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
“周缘，我们凭什么要忍受那样的人呢？”
周缘定定地看着陶乐真，耳畔还在不停回放她刚才的那句话。
是很清脆的童声，却无比清晰而残忍地敲打在心脏的某处。
“陶乐真，刘飒飒，你们过来一下。”
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王老师走过来，朝两个女孩招了招手，转头对周缘道：“我刚才去安抚了一下冯嘉豪家长，他爸爸看见儿子流血了，发了好大火，我好不容易压下来，现在让两个孩子去道个歉，你也跟着一起吧，做家长的，总要有点表示，说开了就好了。”
王老师的话还没说完，陶乐真已经伸手抹了抹鼻子，转身大步往走廊冲，身旁的刘飒飒愣了一下，也赶忙跟上去。
“这孩子……”
王老师没反应过来，回头和周缘对视一眼，两个人下意识跟着往外走，走廊里，一个哭丧着脸的小男孩被父母夹在中间，鼻子里还塞着半截纸团，显然就是她们口中的冯嘉豪。
此时冯嘉豪正捂着鼻子，一脸敌意地瞪着对面的陶乐真和刘飒飒。而陶乐真也不遑多让，她冷冷地看着冯嘉豪和他的父母，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什么表情？你没看见冯嘉豪的鼻子都被你们打出血了嘛？”冯嘉豪的妈妈皱着眉头打量了陶乐真一眼，然后弯腰询问自家儿子，“宝贝啊，还痛不痛啊？现在的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