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是你对人家有好感，你就主动点嘛，再说了，咱们这小城里，能找着几个比你家条件好的啊？差不多就得了，有时候条件也没那么重要，自己喜欢才行，师傅，你说对吧？”
周缘没想到林佳慧会突然问她，反应过来后“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她想，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她甚至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条件太好”而苦恼过，在这座小城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她似乎始终都是被推着走的，能走到哪里，遇见什么人，从来都不由自己控制。
“周缘，你有男朋友吗？”
吴仪珊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周缘愣了一下，脑海里出现了彭霄的脸，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师傅，你有男朋友？”
林佳慧惊讶地问，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八卦。
即使敷着面膜，周缘仍感觉面颊一阵发烫。
“跟你师傅一起工作了这么久，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吴仪珊笑着打趣。
“不怪我，实在是她藏得太深了，”林佳慧嘟囔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不会是之前经常来银行找你的那个吧？”
周缘不由呛了一下，犹豫着还是没有否认。
“我觉得那个男生看起来还不错诶， 你们俩挺配的。”
林佳慧说完，又想跟周缘八卦她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周缘并不想多说，一旁的吴仪珊大概是看出来这一点，所以闲谈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周缘留心到这一点，不由佩服对方的心思细腻。
两人做完了脸，吴仪珊引着两人去外面的大厅休息，顺便喝点下午茶，刚掀开休息室的门帘，周缘就看见里面的沙发上端坐着个眼熟的中年女人，一头红色的小卷发，看上去精明利落。
看见她们三个人走进来，女人眼睛一下子亮了，指着周缘的方向，一脸惊喜。
周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彭霄的姑姑，惊讶之余也露出礼貌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旁边的吴仪珊已经先一步开口，
“彭姐，您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周缘微微一愣，没想到吴仪珊和彭姑姑原来认识，更没想到吴仪珊居然称其为“姐”，一时间到了嘴边的话竟有些梗住。
“诶哟，你这小丫头嘴怎么这么甜，我都能当你阿姨的岁数了，还一口一个姐。”
彭姑姑嗔怪地对吴仪珊说了句。
“瞎说，你一看也就是当我姐姐的岁数，什么阿姨，”吴仪珊半认真半玩笑地说着，转头示意周缘和林佳慧随便坐，自己则走到彭姑姑面前热情地拉住对方的手，“您今天做的什么项目，皮肤看起来这么好？”
“就做的你上次给我推荐的那个什么拨筋，我也觉得效果挺好的。”
周缘看着彭姑姑随手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一头卷发，而后继续热络地同吴仪珊聊天。
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周缘一眼，周缘垂下眼，明白过来她并不打算同自己有什么过多接触，因此也没主动打招呼，只和林佳慧找了个沙发坐下，随便吃点东西。
林佳慧做完脸后有点饿，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块点心，能看得出吴仪珊对这家美容院经营得用心，连点心都样样精致，同她的人一样。
周缘低头尝了一块，余光仍能看见彭姑姑和吴仪珊坐在一起，开心地聊着什么，说到尽兴时彭姑姑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吴仪珊，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姐真是厉害，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没有她搞不定的人。”
吃着东西的林佳慧忍不住回头朝那边热聊的两人看了一眼，小声对周缘道。
“是，她一看人缘就很好。”
周缘低着头说。
“不止人缘好，从小到大，她就是我们家族的标杆，我们这些小孩全都被家长要求着多跟她学，不过她也确实争气，从小到大，她好像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林佳慧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艳羡，周缘不由看了眼那两个依旧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女人，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吃完东西，林佳慧有事先走了，周缘看了一眼时间，同吴仪珊打了个招呼，也准备回家了，出了美容院走到马路边上，周缘忍不住回过头，对着眼前这座独栋楼体上面的巨大招牌，注视了良久后，才转过头，准备打车回家。
正站在路边准备拦车，身后却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周缘一愣，转过头，看见彭姑姑不知何时也已经穿戴整齐，施施然地从美容院里走了出来。
“彭姑姑。”
周缘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算是弥补了刚才在美容院里被可以忽略的招呼。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呀，”彭姑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自上而下在周缘身上流连，似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也认识仪珊啊？”
彭姑姑言辞间的亲疏分别再明显不过，周缘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种分别，点了点头。
“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周缘只说了这么一句，彭姑姑听完，似乎好像松了口气，她看了看周缘，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美容院，像是被人发现，拽着周缘的袖子带着她往旁边的巷子走了几步。
“这个仪珊啊，真是了不得，年纪跟你和彭霄差不多大，说话办事可是成熟多了，”彭姑姑笑着，像是不经意说了一句，“之前她跟彭霄见过一面，我觉得他俩还挺配的，你觉得呢？”
周缘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的这个中年女人。
不同于前两次对待周缘时热情似火的态度，这一次的彭姑姑，明显是在告诉周缘，即使撞见了她和彭霄亲密的场景，即使知道了她和彭霄在谈恋爱，也不代表什么。
作为一个姑姑，她此刻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她对周缘并不接纳。
“对了小周，我前一阵才知道，原来你妈妈是桂玲啊？”
见周缘始终没有说话，彭姑姑忽然这样开口说道。
周缘抬起头，看见彭姑姑眼神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轻蔑，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
周缘直接承认。
“我知道她，小时候我们都一个片区的，你妈妈怎么样，好久没看见她了。”
彭姑姑佯装关心的语气，让周缘觉得有些虚伪。
“我也很久没跟她联系了。”
周缘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彭霄的姑姑，她也许早已转身离开。
“这样啊，你姥姥也是不容易，拉扯你们长大，其实我挺羡慕你妈的，这辈子没白活，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彭姑姑继续道，“但就是苦了你们这帮孩子，你说现在，尤其是在小县城里，找工作找对象，哪个不都得看看对方家庭啊？没办法，这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姑姑，我明白你的意思。”
周缘打断了彭姑姑的话。
彭姑姑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周缘又直接开口，
“我和彭霄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处理，就不用您操心了。”
周缘言简意赅。
“你这孩子想多了吧，我也没说什么啊……”
“可能是我想多了，您就当我没说。”周缘平静地说完，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转头对彭姑姑道，“您先上。”
彭姑姑惊讶地看着周缘，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爬进了后座。
周缘关上车门，礼貌地跟她挥手告别，彭姑姑却没任何反应，只古怪地看着她，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看着渐渐远去的出租车，周缘站在路边，长长地深呼口气。
手机此时来了电话，是彭霄打过来的，周缘盯着闪烁的屏幕半天，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做完脸了？”
电话那头的彭霄背景听上去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工厂里，还有工人在来回搬东西的响动。
“嗯。”
周缘回答。
“你怎么了？不开心？”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缘语气中些微的失落，彭霄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周缘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吧，”彭霄说着说着，背景的噪音似乎小了一些，他的声音也低下来，似乎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偷偷打着电话，“我想你了。”
周缘微微一怔，窒闷的心情好了一些，弯了弯嘴角，柔声道，
“我也是，你好好工作，周中说不定可以见面。”
“真的？”
“真的。”
周缘说。
“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彭霄才挂了电话，周缘收起手机，有些出神。
家具厂里，彭霄收起手机，抻了抻酸疼的胳膊，快步走到外面和工人一起搬木材。
“小彭总，给谁打的电话啊？这回来就春风满面的，女朋友？”
有工人忍不住打趣彭霄。
“嗯，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