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彭霄这个人真的有种魔力，周缘略急躁的心情莫名被他安抚下来，她打开手机，将那些朋友发过来的地点告诉给他。
梁晓冬那些朋友说的那些地点很杂，但都有共性，不是网吧，小饭店，就是什么棋牌室KTV，周缘和彭霄一起跑了七、八个地方，都没有看到梁晓冬的影子。
走出最后一间烟雾缭绕的棋牌室，周缘拿出手机给梁晓冬他爸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不知道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忍不住仰起头看天，深深叹了口气。
“喝点水。”
身后的彭霄给她递上一瓶拧好瓶盖的水，周缘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别着急，”彭霄伸手将周缘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的发丝捋好，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你再想想，你哥还可能联系谁？”
周缘任由他拉着，脑海里疯狂闪过梁晓冬可能会联系的人。
王倩？
可是王倩刚刚才和她在一起，没必要瞒着她，那还有谁？
周缘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她拿起手机，给戴梦娇打去了电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都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戴梦娇很快接了电话，但话一出口周缘就知道希望不大。
“梁晓冬有联系过你吗？”
周缘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啊。”戴梦娇语气有些疑惑，“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啊？”
“他人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他一个大活人能跑去哪啊？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戴梦娇的语气也有点着急了。
“说来话长，我先去找人，找到了再跟你细说。”
周缘说着就要放下电话。
“哎你等会儿。”
戴梦娇忽然叫住周缘，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他前几天给我发了条微信，我还没来得及回，他就撤回了。”
“他发了什么？”
“发了张照片，是，”戴梦娇的语气一顿，“是咱们高中那会儿去江边玩的时候拍的大合照，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东西，后来看他撤回，就以为是手滑。”
周缘的大脑快速运转。
“我大概知道了，我先去找人，晚点说。”
“好，你要是找他了，跟我说一声啊。”
戴梦娇不忘嘱咐周缘。
周缘挂了电话，转头跟彭霄说，
“去江边。”
“江边？”
彭霄有些疑惑，却还是立马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你确定你哥会在江边吗？”
彭霄感觉到周缘的心焦，下意识多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有种比较强烈的预感。”周缘的指尖不安地摩挲着安全带，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轻声道，“船厂江边是梁晓冬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他就总闯祸，在学校里三天两头和别人打架，每次老师都要找到我姥姥头上，我姥姥就回家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他就没皮没脸地说一些耍赖的话，我姥姥就更生气了，有时候就随手抄起扫把，或者鸡毛掸子给他一顿胖揍，他经常不乐意，说要离家出走，第一次的时候给我姥姥吓死了，那次就是在江边的老渔船上找到了他，我姥姥给他一顿臭骂，后来也知道他的路数，所谓的离家出走不过就是去江边而已，所以他之后再怎么搞消失，姥姥也就不在意了。”
周缘说着说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那时候还小，虽然表面上觉得梁晓冬的这种行为很叛逆，不是乖孩子应该做的，但实际上又觉得他这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还挺酷的，所以有时候就忍不住去江边找他，一开始他特别排斥我，根本不理我，我就在一边默默坐着，也不理他，有时候我俩就能在江边坐一个下午，现在想想也挺无聊的。”
“其实每次看你和哥哥妹妹在一起，我都挺羡慕的。”
彭霄听着也笑起来。
“羡慕？”
“嗯，每次一去你们家，就觉得很热闹，很有人气儿，总是想多呆一会儿，就好像那个地方有一种特别温暖的磁场，这种磁场是你和姥姥，哥哥，和妹妹在一起才会拥有的。”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周缘忍不住转头看他。
“所以你哥哥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觉得什么麻烦到了我的朋友，我喜欢你的家人，真的。”
彭霄转头看了周缘一眼，语气极为认真。
周缘怔了一下，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道，“好，那过几天邀请你来我们家吃饭，怎么样？”
彭霄微微一愣，语气有些惊喜，“真的吗？”
周缘之前都有些回避让她的家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刚才那句话的转变让他心底冒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
“假的。”
周缘微微一笑，看见彭霄马上耷拉下去的眼角，又赶紧轻声哄道，
“真的，等我解决完我哥的问题，约你来家里，好吗？”
“好。”彭霄笑了，“快到了。”
作为一九二几年就已经存在的社区，老船厂社区现在已经荒凉没落，连居民都没剩下多少，但周缘不会忘记小的时候，这里也曾经住着无数造船厂的职工家庭，也曾经有过那样温柔明亮的日子。
彭霄将车停到路边，周缘按下车窗，就看见江畔边停靠着的一艘艘废弃的渔船，而其中一艘上，正坐着个年轻的男人，即使只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背影，就已经让周缘一眼认出。
“我去找他。”
周缘说完，便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步步朝那艘老渔船走去。
“看风景呢？”
老渔船的船身早就褪色掉漆，周缘扶着船身爬上去，两手沾了不少灰，她亮着掌心在她哥面前站定，慢慢蹲下来，仔细看着眉头紧锁的梁晓冬。
“你怎么来了？”
梁晓冬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想把她扒拉开。
“影响我看风景了。”
周缘差点一个没蹲稳，但她也不气不恼，换了个姿势，在梁晓冬旁边坐下来。
“这样行了吧？风景好看吗？要不妹妹我一起陪你看看。”
梁晓冬仍然皱着眉，忍不住又看了周缘一眼，表情古怪，
“你不是最爱干净吗？这船这么埋汰，你也坐得下去？”
“你这就是刻板印象了啊，我什么时候像你说的那么矫情？”
周缘有点不服气。
“你不记得了？我可是记得小时候你每次来，都要可怜兮兮地拿着块桌布，铺在甲板上，说不能把裙子弄脏。”
梁晓冬故意用那种娇滴滴的语气，惹得周缘忍不住伸出拳头锤了他一下。
“我什么时候像你这么恶心了？”周缘被气笑了，转头看了梁晓冬一眼，“原来你都记得啊？”
“能不记得吗？小时候我最爱来这儿了。”
“还好意思说啊，天天说自己要离家出走，结果就是软蛋一个，跑渔船里躲着。”周缘抱着膝盖，“怎么，今天又犯老毛病了？觉得自己过不去王倩那个坎儿，就躲这儿来了？”
“滚，我没那么脆弱。”梁晓冬抓了抓自己的卷毛，盘着腿目视着前方的江面。“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儿，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静静挺好的啊，但是不接电话是怎么回事儿？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你，我打了多少通电话？”
“对不住啊，我就是，不想别人联系到我。”
“是因为，工作的事儿吗？”
周缘试探着问。
梁晓冬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良久之后才开口道。
“是，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快三十了，恋了个爱，做了个小三，不仅如此，还搅黄了自己的工作，关键这份工作，还是妹妹帮忙介绍的，我活着好像就是为了搞砸一切的。”
梁晓冬搓了把脸，像是真的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呢？你就因此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一蹶不振了？”
周缘转头看着梁晓冬。
“我只是觉得，有点儿累了，”梁晓冬揉了揉眼皮，问周缘，“你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喜欢来这儿吗？”
“还不是你总跟姥姥吵架。”
“对，那时候你还没来姥姥家呢，我每次一跟姥姥吵架，就扬言要离家出走，姥姥特别生气，说看看我能去哪，然后我一个小矮个，就走啊走啊，走到船厂这儿的家属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听说我妈就在这儿。”
周缘听到这里忽然一愣，怔怔地看着梁晓冬。
“我就偷偷拿着写着徐桂玲家，哦，也就是那时候的你们家的门牌号，好不容易走到家属楼楼下，结果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梁晓冬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看见了徐桂玲手里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有说有笑地往家属楼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