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默默吐槽:不就是娶个亲吗?何至于这般紧张!没用的小秃头!
她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幻做盈时的声音,低语催促着:“驸马?”
未了收起惊措,咽下叹息,稍稍施力,将她牵了出来。
环佩玲琅作响,绣裙轻舞飘曳,她携着一身清洌,闯入他心间。
十里红妆,满城繁花,皆不如眼前伊人,锦绣云衣,倾城难求。
……
她竟来了。
也是,他如何忘了,这狐狸一向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要她伤心难过很容易,可要她听话行事,那便是天方夜谭。
未了不禁露出抹自嘲,也不晓得自己何处生出的自信,竟觉得能赢得了她,大抵是分开久了,多少添了些自以为是。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她既来了,他的那点决定想来是十分不合时宜了,眼下,也唯有将婚事落定,瞒过这一众看戏的宾客才好。
打定了主意,未了即牵着他的新娘,在宫人童子的簇拥下迈入雕楹碧槛。
……
帝姬府邸,南北双殿,中庭院,是按照亲王府的规格落建的,足以看得出盈时的地位。
今日大婚,百官观礼,早早便聚在了中庭,等候回廊宴饮。
而身为高堂的摄政王楚豫,此刻正安坐在南殿主厅,远远观望着一对
璧人执红绸踏云毯,在一行赞礼中款款而至。
楚豫的视线始终锁着未了。
对方的脸上未能露出他想象中的郁色,这让他着实有些失望。
他晓得对方是不愿不甘的,即便这三年来,无论他如何羞辱折磨他和他那些同门,未了就像是个断了喜怒哀乐的入定老僧,任何事都莫能激起他的回应。
就连他为了刺激对方,炫耀似的将人带去楚青受刑之地,都未见其有何震怒反抗。
很无趣,未了的态度让他很是没劲,不过至少他很清楚,昔日高高在上的南楚圣子,如今是绝望心死罢了。
可眼下瞧着,未了似乎并不那么排斥驸马的头衔。
他虽牵着红绸,表情浅淡,但余光却没离开过盈时,时时留意着她脚下,似乎很担心那繁重裙摆会将其绊倒。
楚豫心底莫名起了些古怪念头,他还从不知未了何时对萱儿这般关切在意过,毕竟素来无情,又何谈有心?
思绪转动,眼底的探究不觉深沉了几分。
他微微压低嘴角,手指轻抬,身后的楚月即刻上前,伏低身子,等候吩咐。
“去迎迎奉先寺的人。”
“是。”
楚月应声离开。
……
他再度看向堂外算不上情深意切却十分悦目的一对新人,忍不住对身侧高台上,文帝和苻氏的牌位低声轻问。
“皇兄皇嫂,眼前之景,可如你们所愿?”他忽而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夫妇当真不讲究,成双成对得下去躲清闲了,十六不光要替你们奶娃娃,还要送女出嫁,如此便罢了,这山河万里,却是太过沉重……”
这几年的辅政之路,着实让他走得心力交瘁。
禁佛三载,虽换回兵农之力,却并未得以休养生息。
北面的边防之乱,南面的水患时疫,又加之禁佛令引发的门阀士族纷争,内忧外患从未止息。他从前觉得兄长做天子做得颇有章法,似乎没费多大力气,直到自己接手了才晓得,天子的每一日都像是在下千古棋局,险中又险如刀锋中潜行。无可信之人,甚至无可用之人。
“终归是我比九哥差了太多……”
楚豫这般无遮无拦的言语可有不妥?
正常情况下,定是不那么妥的,奈何眼下非是什么正常情况,比如,就从未见过先帝先后的灵牌能被搬来喜堂观礼的先例。
可楚豫不在乎这规矩先例,硬是打回了百官‘不合礼法’的谏言,将灵牌从太庙请了出来,他定要楚权和苻氏亲见爱女成婚的一幕。
诸臣莫敢阻拦,否则疯魔的摄政王会将拜堂的环节放在太庙同祭祖一块儿办了……
所以此时的正堂,除了摄政王和礼官宫人,并无其他皇族内戚在。气氛同外面的喧闹喜庆相比,更像是三司会审。
直到庭院燃烛焚香,鼓瑟鸣奏,这拜天地的热闹才传入了内堂。
赞毕,礼官扬声宣仪:“一拜天地——”
十三顺着未了似有意若无意的牵引,有样学样地作揖敬香拜天。
“二拜高堂——”
未了牵着她回身,面向中堂高台上摆放着的牌位,正准备作揖叩礼,却被止住了动作。
十三:什么?居然让狐拜那一对凡人祭牌和那浑身上下皆是欠抽反骨的楚十六?!荒唐!
只见喜盖后的狐狸气鼓鼓怒瞪金瞳,僵持着不肯行礼。
“咳…二拜高堂了,殿下,请快快行礼,莫误了吉时才是。”身侧的宫人催促提醒。
十三依旧不动,高坐中堂的楚豫不禁皱起了眉,眼底闪过几丝疑虑。
未了按下心中无奈,转向十三,借着替她整理云纱的间隙,倾身上前,附耳低语:“既要扮作帝姬,便需得向他行礼。”
十三肩头一耸,隔着云纱锦盖惊诧不已地看向未了,果见那人唇边噙着抹浅笑,这才晓得自己早被识破了……
如鲠在喉,不知是该否认还是该装傻…
未了拉着红绸顺势将她牵向自己,轻声询着:“是儿,你既来了,便同我把这天地拜了可好?”权当自己的私心妄念了……
十三自觉像是被敲了的木鱼一般,脑子嗡嗡,心头咚咚,被他这么一忽悠,便乖顺地朝死对头俯身拜了下去。
十三:……忒不中用!
狐狸很纳闷,这小和尚怎就认出她了?那双眼睛还能透视不成?!
未了全着心意,又觉得自己很是卑劣,他晓得自己的心意,却也知道狐儿对他没到那个心意,这般哄着骗着拜了天地,当真是罪孽深了。
被他藏在袖腕中的匕首,冰寒依旧,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幻灭不过是眨眼一瞬……
第103章 这些疯子们(上)
想来圣子的预感从不会无缘无由。
“七哥这是何意?”楚豫冷眼谛视着携一众私兵闯入帝姬府迫停天地拜礼的逸轩王,寒声肃问,“本王倒是不知,逸轩王府何时多了这般规模的卫兵。”
“稍越规程,十六弟,莫见怪才好。”楚玮的语气同样冷淡,凤目掠向一旁有些紧绷的未了,直言目的,“本王无意坏了这天作之合,今日来,只为圣物佛骨,还望圣子予以一借。”
十三:借?这是吃了多少酒才讲得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
狐狸顶着锦盖忍不住白眼相觑。
口口声声求借,倒是先叫人将她颈上的凶器收回去再说啊!
眼下她正以帝姬的身份被假扮成送嫁宫人的胡安挟持着,若非拿不准时机,她真想一爪拍晕胡安。
胆大包天,竟敢挟持他狐祖宗。
不及未了回答,楚豫先沉了脸,眼底的厌怒一览无余。
“佛骨?早在三年前本王就将那奉先寺与你搜了个彻底,可有见到什么佛骨舍利?那不过是绪智的谎言把戏,你竟还在惦记着,莫不是吃药吃坏了脑子!”
“就当本王坏了脑子!”楚玮唇角牵起一丝冷笑,眉眼却漠然无动,“当初,一同谋下的局,你成功断了南楚的佛寺香火,萱儿也得到了所爱,唯有本王,辛苦一场,落得两手空空。所以今日,我定要拿到佛骨。”
该如何形容此刻局势?
除了被胁的‘帝姬’,整座府邸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被逸轩王的私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显然有违规制的私兵是他从前暗中豢养在楚膺禄名下的,老家伙死后,他便顺势将人收了回去。原是为了自保,却不料用在了今时今日。
而另一边,被囚禁在回廊的百官想不通为何自己来观个帝姬大婚竟遇上了兵变谋反,更没料到谋反的主角竟是缠绵病榻多年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的美人王爷。可琢磨来琢磨去,又觉着对方这场兵变委实古怪,难道不该趁着大婚之乱直接攻入禁苑宰了小天子吗?怎跑来搅和婚宴了?
……
“你疯了不成,萱儿可是你的亲侄女,你如此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吗?”楚豫铁青着脸,厉声斥道。
“本王有失,你也不见得行止光彩,便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惺惺作态了。”楚玮意有所指道,“口中说着疼惜侄女,却在大婚之日胁迫驸马的同门前来观礼,你以为叫驸马不痛快,帝姬就能好过?他夫妇两个琴瑟难鸣,你便是那罪魁祸首。”
楚豫目光微缩:“人还未至,你竟知晓?”
话还未落,即见楚月归而复命,只不过,是独自一人。
府内的风云突变,自然让楚月提起戒备,她迅速跃至楚豫身侧,低声禀报:“奉先寺的人都不见了,押送的禁卫尽数折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