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的师姐，却只能看着别人同她亲近，偏自己需得装模作样地忍着。
他容忍定孤尘的存在是被迫无奈，谁让这人是师姐所钟情的，可没道理还得叫他容忍别的猫猫狗狗！
越想越气，灰瞳淬了冰凌子似的，恨不得朝莫家兄妹戳上一戳。
下一刻，便侧眸斜睨着同样眉头紧皱的定孤尘，幽幽开口。
“你倒是大肚能容，且不知等夫人被拐去北燕当太子妃的时候你可还坐得住？”
冷飕飕的语气，透着毫无遮掩的嘲讽，还有若有似无的切齿含怒。
定孤尘耳畔一动，回眸看向对方，乌溜溜的瞳孔闪过一丝探究。
他自然不喜莫宣的行径，但同样对洛情的反应深感不适。
小将军敷衍地动了动唇，但没有回应洛情的挑衅，而是与不远处的萧子舒交换个轻淡的视线，随即扬声挥手，唤回了被「纠缠」的小夫人。
“是儿——”
让回忆绕得心怀有愧的十三正思忖着该如何拒绝面前的青年时，便听见自家小将军若远若近的召唤。
短暂犹豫了瞬，即迈着软趴趴的步子朝马车走去，在小将军探身的窗子旁站定。
“怎么了？”
定孤尘唇含浅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腮边的碎发，又轻轻抚过略带凉意的耳垂，温声道：“吹了这么久的风，冷不冷？”
十三歪了歪头：……
在人界待得越久，她多少也学会揣摩言外之意了，尤其是面对不大愿意袒露心声的小将军，她总要尝试多想一重。
“日头正足，不冷的……可是闷了？不若下来透透气？”
“……”定孤尘摇摇头，将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人高马大的莫宣捧着那堆胭脂罐昂首阔步地追了来。
“如是，你还没选呢。”莫宣将瓶瓶罐罐往前递了递，大方又真挚道，“若不然都要了？我瞧这些颜色各有千秋，你用着定然都很美！”
十三眼皮一跳，朱唇勾起僵硬的弧度，略带无奈地看向来人，拒绝的话尚未出口，耳畔便响起清朗疏淡的回应。
“不必了，夫人若有喜欢的，本将自会与她买来，实在无须莫公子费心。”
这话听着，委实算不上客气。
饶是没心没肺的草原小子，也听出了愠意。一时之间愣在那儿，稍显无措。
不过倒没见他有什么恼羞不甘，脸上的表情只能称作委屈失落。
“我、我只是想送些礼物的……”
定孤尘似乎并不愿装作心量宽广，也不在乎是否失礼，依旧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伸出的手臂始终轻抚在十三脑后，占有的姿态再明显不过。
洛情半个身子隐在车厢里头看戏，忍不住讥笑出声。
十三则不着痕迹地撇去一记警告，随即开口缓和气氛。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原也不擅涂脂抹粉，便是买了也浪费。”说罢，她顺手指向街角那处飞檐翘角的三重阁楼，“倒不如省下钱去聚珍阁好好吃上一顿来得实在，那儿的炭烧羊羔和松雪露堪称一绝，保证让你香掉舌头。”
真是风水轮转，狐狸没想到自己竟也有用这套说辞来诓骗别个的一天。
草原小子也是好哄的，视线随着十三手指的方向而去，挠了挠头：“这样啊……那成，你既喜欢，咱们午膳便去那好了。”
只是他似乎没意识到，这话说完，定孤尘的脸又冷了几分。
十三赶忙追加一句：“甚好甚好，那你快去知会秀妍一声，叫她少吃些糖栗子，省得待会儿没了胃口吃席。”
莫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带着任务转身而去。
十三不由松口气，见人走远，方才侧目打量着定孤尘，抿唇含笑，“我的将军，可是醋了？”随即借着他的手臂施力，踮起足尖仰首探去，悄悄对着他耳垂吹了口气，声音清浅，含着促狭，“且安心，我瞧不上那草原的小毛头…我自来喜欢肤白貌美的，最好还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目珠儿…像将军这般，甚得我心…”
定孤尘心头一颤，耳廓晕红一片，连眼梢都烫了起来。
“是儿…”有些无奈，但很受用。
捉弄成功，十三的脚跟回落，双手却依然环着对方，再次征询：“真的不下来？”
定孤尘摇头，“不了，你若还想——”
“那我也上去休息会儿，”不等他说完，十三径自表态，“左右快到午膳的时辰，不如先去聚珍阁等他们好了。”
定孤尘微微一怔，下意识瞥了眼车内的洛情，似乎有些迟疑。
“也好…”
十三却只当他是因洛情的目光而不自在。
进入车厢前，她不由扫了眼沉默的沈阔，总觉得这人今日有些过于警惕，连耳朵都向外竖着似的。
第192章 刺杀
浓烈的日头当空悬着，驱散了些许寒意，即使是二月末，在这四季化作二的北地依旧同隆冬没甚区别。
马车缓缓穿行，十三倚在小将军身边闭目小憩，指尖无意识地拨弄腕上的佛串，风顺着半掩的窗牖时不时灌入，干燥的空气里浮动着一丝冷味，并着些烟火气。
一切是那般安逸平静。
秀挺的鼻尖轻轻耸动。
十三忽地一顿。
有点子不对劲，那风里藏着什么……
不是吆喝叫卖，不是繁闹喧嚣，而是一缕极细微的异动，像是冰冻的湖面蓦然出现了裂纹，几近无声，却蔓延迅速，还有阵阵若有似无的震颤。
狐狸倏地睁开眼，本能地绷紧了脊背，金瞳敏锐地扫过车外的熙来攘往，却未见任何异样。本欲捻出一道灵力去探探，然而伸手一摸，锦囊空空。
眉一紧，啧，竟忘了补货！
察觉到身边的响动，定孤尘微微侧首，便瞧见她一脸的警觉，“是儿？”
十三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摇摇头。
定孤尘略显讶然，眼底掠过若有所思，却没再追问，而是下意识抚向腰际。
洛情则神色如常地斜倚软垫，天光透过窗棂，在那张昳丽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
不远处，萧子舒与秀妍并肩站在一处摊位前，齐齐看向正兴奋地比画着什么的莫宣，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四周渐渐掎裳联袂。
挑担的货郎被人潮阻得放慢了步伐，间或吆喝几声。
五子围蓦然停下手中摇转的骨扇，桃目闪过一道锐意。
风里的确藏着什么。
随着货郎一声短促而嘹亮的叫卖，集市的喧嚣仿佛在刹那间四分五裂，下一刻即卷涌着奔向某处。
数支不明源头的弩箭破空而来，直射向莫宣的后心。
与此同时，那看似被行人堵住了去路的货郎，突然丢掉扁担，掏出泛着冷光的匕首，猛地刺向距他更近的青衣少女。另一侧卖胭脂的摊主也快速抽出货箱底下压着的长剑，纵身暴起，扑向萧子舒。
几乎是变故始动的瞬间，五子围便闪身而至，骨扇一展，弹飞了箭矢，覆掌推云，振断了冷刃，将
还未反应过来的青团果子一把揽入怀中，护了个严实。
萧子舒的反应极快，快到似乎早有准备的程度，然毕竟有着物种之别，终究是落后白骨精半步。不过他一向颇有大局观，此刻便没有分神计较这些，看了眼被环护周全的姑娘，冷眸沉眉，佩刀横斩而去，顷刻劈断了侧方袭来的长剑，多少带了些泄愤。随即反手一遮，将莫宣挡在身后。
街市两侧骤然死寂，然一瞬过后，即陷入了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行人和商贩纷纷奔走逃离。
说时迟那时快，早就埋伏蹲守的刺客眨眼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眼见着刀剑交错，火星迸溅，短刃暗器如影随形。
显而易见，这是场针对北燕储君的刺杀行动。
五子围被缠得烦闷，心中不觉涌起滚滚杀意，奈何天道的禁制，他不能无所顾忌大开杀戒，只得暗中拿捏着力道，断筋碎骨，不伤性命。一场仗打下来，是谨小慎微、耗神耗力。
好在他只为护住怀里的人，并不为杀戮。
且青团果子也的确省心。虽身处险境，但始终紧紧抓着五子围的前襟，乖巧地缩在他怀里，生怕与其添麻烦。
透过刀光剑影，五子围还抽空望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果然，十三那里也遇着了麻烦。
眼见着沈阔的重剑舞得自带风鸣，尘土飞扬，一个横扫便逼退了尚未近身的刺客。
五子围撇撇嘴，没浪费担忧。在他看来，别管沈阔行不行，车里还坐着洛情，他只怕那小魔物出手太狠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回看护着身手颇废的北燕太子但仍杀得起劲的萧子舒，他心里忽然冒出些古怪念头，总觉得这人早有所料似的……
这般想着，他忽而低头问道：“你那驸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
却见秀妍扬起一张白了个透底的芙蓉面，紧张的鹿瞳圆溜溜晃悠着，里头盛满了困惑：“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