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它非是蛇族……”绪智支支吾吾,背影瞧上去有些扭捏,“习性相差甚远,我恐怕难适应……”
“……可我记得,上次那条白蛇你也是拒了的……”
“它是母的啊!!!我这又不是投胎转世,明晃晃地以雄作雌我可接受不了……”
“行,那你说说,昨日在不咸山遇见的琴虫,既为蛇属,又非雌身,且觅食的时候都不用自家行动,只需在腹中哼上一曲,那琴音便能将猎物迷惑住,引进圈套任宰割;若遇危险,拍拍尾巴即能传出巨兽之音,一般的妖兽都会心有所惧,不敢妄动……如此也算有用处吧?你却为何也不同意?”
“虽是如此,但它那名字——琴虫,啧啧,蛇变虫,一听就很弱……何况它头尾身量还不如我从前的那副,实在顶不上事,就连小金见着都能啄两下……”
“……”
十三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实在是想揪住这条青影抡到某个树杈上自生自灭算了!
她平复一下内心的波澜,而后抬起手臂,将蛇头调转,询问道:“你莫不如直接说,什
么样的才合你心意。”
却见绪智扭了扭身子,青影泛起一层雾蒙蒙的浅光,“这个嘛……外表威风,有些本领,能飞天,能遁地,头脑尚且灵光,最好还能叫得上名号的,哈、哈哈——”
也不能怪他挑剔,毕竟换了肉身后,他一切修为都要从头再来,这便意味着起步的天赋也就尤为重要,他自然得精心挑选一番才是。
“……”十三幽幽冷笑,“呵,你莫不如直接叫我去替你捉条肥遗。”
青影一晃,形虽虚,但那一对米粒大的绿珠子却精光十足,开口即是难掩兴奋的颤抖:“可以吗?”
狐狸眯了眯金瞳,一口尖牙莫名发痒,“你说呢?”
青影缩了缩,安分地扒住佛串,“说笑说笑,来条大、大公蛇就成……”绪智轻咳两声,终于找回了从前的眼力见儿,转移了话题,“我这不是看谷主近来心情好,便跟着逗个趣儿么,呵呵,多少有些造次了……”
十三眉一挑,缓了气势,“你怎知我心情好?”
“嗐,这不明摆着么,过些日子恩公便要来了啊!”绪智又扭过身子,神态多了几分揶揄,“谷主,你说恩公此番来琢玉谷,可算是入赘的?”
“入赘?”十三还当真思索片刻,而后摇摇头,“我并不想拘着无染…他若喜欢琢玉谷便住着,多久都行;若念着梵境,也可以回去……总归往来自由,想见则见。”
绪智吐了吐信子,“谷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宠着。”
十三嘴角一勾,“自然要宠的。”那么漂亮的一面小镜子,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诓到手的……
即便没实体,绪智也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蜜糖,齁得蛇身一激灵。
许是见她心情又转好了,这条绿长虫再度起了顺杆儿爬的勇气,不止念叨着威风的灵体,甚至还想让十三与他签个灵契,就像二鸟收小金那般。
十三能理解他对高大威猛的向往,却不明白他要结契的执念。
绪智却道,结契可比肉身更重要些,毕竟他算是个外来户,若得她一份灵契,那便是有了最大的靠山,往后在谷内行走,不说横着,至少也是理直气壮的。
十三:……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青影蓦然拉得笔直,一对绿眸坚定不移,“我可是非常喜欢琢玉谷的,打算长长久久住下去的……”
不止如此,他还想跟这儿混个一官半职,且有所建树。
“……咱们这谷内虽安逸,但邻里关系太过疏离,山南不认识山北,河东不晓得河西,混居杂居,散乱无比,没个规划,时常发生抢占地盘的事……虽说通常打一架便解决了,可日日打架,常常搬家,也不是办法啊……就好比前日里,朱蛾一家一日便换了三回住处,嗡嗡嘤嘤,哭得街坊四邻都闹心……”
十三垂眸看着那踔厉风发喋喋不休的青影,心里不由陷入困惑。
她从前怎不知这条绿长虫这般聒噪,且还挺有冥冥之志的,瞧这样,是打算扎在琢玉谷干出一番千秋大业了……
……
结契的事十三没立时松口,不过几日后,还真叫她遇上了符合绪智要求的宿体——
一条由妖升灵失败的「大青」蛇。
或许又遇着什么外力攻击,被她发现时,那血竟还未凉透。
「大青」不算什么稀有品种,在灵界的妖兽一阶勉强能排得上号,但这一条显然颇具天赋,瞧着不过两三百年的寿龄,竟也要飞升入境了。要知道,十三当年还是小杂毛时,也是靠着淮娘和一众兄姐的仙芝圣品才在三百岁勉强升了境。
想来天赋终究没赢过机缘,此蛇差了些运气。
但运气这东西,某条竹叶青可不缺。
最终,绪智喜出望外地钻进了大青体内,在十三的护持下,完成了鸠占鹊巢。
第235章 帝高阳现身
解决了绪智的问题,十三的原计划是去人界继续追寻洛情散了的魂魄。只是先前在梦魇幻境中,她答应过无染会等他来,便不好擅自离去,只怕一前一后又犯了失诸交臂的错误。
距离她从梦魇苏醒,已过了月余之久,却也不晓得何故,一直未见无染的身影。
狐狸心里虽急,但想着,许是梵境规矩一向多,她拐走的还是迦耶佛的独苗弟子……
听闻悟明便是迦耶的化身,且元慧还是迦耶为怕弟子受苦特意去搬来的救兵,照这重视程度,她便觉得无染「还俗出嫁」的事儿没那么容易,没准儿还得吃些苦头。
可她现下这般身份,也不好大摇大摆的跑去梵境强取豪夺,丢自己的脸不要紧,却不能顶着琢玉谷的名头惹出口舌是非。
谨言慎行,是她对自己这谷主身份定下的最低准则……
虽则心急,但无染让她等,她也该相信他。再者从前都是她翻山越岭地去寻他,如今,也该换他主动些了。
为了避免等待的期间太过心痒,十三便着手替无染准备起居所。
她自然是不介意将他养在狐狸洞,只是在幻境相处的那百年,她瞧着无染还是喜好安静独处的性子。
狐狸洞虽宽敞舒适,却一向挡不住爱凑热闹的春秋兄妹,更别提浑身是嘴的小金了,而今又多了个满腹凌云的绪智,想要时时守着静处,非是易事。
故而她琢磨着,不若在「云月阙」的岩壁另开一道门洞,直通后缀的汤泉,再于汤泉之上建一处云窗雾阁,这样既满足了无染的定静之需,又不失为同她相伴。
她一贯是想了便动手的性子,且动手的能力不算差,然而这雾阁小筑刚落半层,便被不速之客扰了清静。
……
面前的生面孔,一袭鎏金华服,峨冠博带,长身肃容,枭眸似渊。
“你是谁?”
十三确定,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未曾见过这张脸,但对方借着汤泉水凝出的这道蜃影分身,在乍现时一晃而过的紫金暗芒,她却熟悉得很。
那时在荒宅救走七不悔的,正是他。
如此倒也解释了他为何能入得琢玉谷,且十分精准地现身在她的狐狸洞。毕竟若无内应指引,即便是抹虚影,也不可能神鬼不觉地闯入淮娘设下的结界。
毫无疑问,他为灵魄珠而来。
所以……
十三既没问他闯入的原因,也没问目的,她更好奇他的身份,以及他想要灵魄珠的目的。
帝高阳却摆出一副悠游自在,双目四顾,闲览了一番,方才拂手落了把交椅——依旧是水凝而成。随即似模似样地入座,打量起一脸防备的狐狸。
目光里除了意味深长,还多了
一丝未欲隐藏的熟稔。
“唔……我想想,该怎么介绍才得宜……”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声音并不似以往在九重时那般深沉压迫,反倒有些狡狯,“现下这副模样,你应当称本君一声——君上,当然,不是魔域的那些,”他伸手向上指了指,“而是坐镇九重、执掌中央的天君…想来你对而今的天族所知不多,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名位。不过……”他的停顿很刻意,语调也饶有玄机,“我从前有个化身你倒是很熟……”
说着,他幻化出另一个模样,道袍松垮,满头银白,笏头履,紫竹尘,赫然是凌霄……
“好徒弟,可还记得为师?”
他的神色表情一如从前,看得十三五脏冰凉,远远冷过她淬了霜雪的金瞳。
眼前的一幕实在震惊,但似乎又没那么震惊。
应该说,她有所准备。
即使不愿承认,她的确无法忽视那些难以掩盖的异样。
当一切变成回忆时,曾经的画面常常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于识海中蓦然浮现,或欣赏或回味,可品着品着,那些未经深思的细节便露出了马脚。
比如,凌霄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却能带着她辗转仙域,去各个灵山蓬屿挖珍宝、偷灵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