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地下暗室,原是座观园,各个角落,充斥着享乐之乐,已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麝香,混杂着刺鼻的酒气和腥臭的体液味道,令人难以抑制的作呕。
十三压制住体内疯涨的怒焰,凝神寻找目标——
一片腻人的嘈杂中,传来急促刺耳的尖叫声。
“啊——”
少年的音色,清亮而残破。
紧接着,声声咒骂随之而来。
十三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锁定了位置后,闪身而至。
一处偏僻幽静的雅阁内,赤条条的三名男子,挺着浮肿而下垂的身躯,神情或是昏昧,或是癫狂。
两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身上薄透的纱衣已残破不堪。
躺在外堂长绒地毯上的少年,此时已翻了眼白,一张拳头大的脸泛着窒息所致的青灰,四肢不自然地扭曲蜷缩着,如断了筋骨般横陈,显然是刚刚咽了气。
原本在他身上施暴的两男子,见此情形,一个嫌恶地起身退到一旁的榻几上吃酒,而另一个,则难抑兴奋,失了神志般继续着兽行。
另有一少年,被捆绑在里阁的幔帐内,血水混着汗水浸染了锦被,瞳目涣散,里头的那点微弱的光亮即将湮灭。
那楚膺禄手执染血皮鞭、挺着松弛而垂皱的腹部,疯狂抽打着榻上之人。
……
目之所及的一切,是超出狐狸可理解的范围,她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何方魔物的巢穴之中。
对于交配一事,在灵界中,亦不乏有些生性本淫乱、嗜好纵欲享乐的种族,但据她所知,那都是些尚未开化的野兽,或是低等的妖兽一类,尤其是到了繁殖时节,它们便会遵从原始的兽性为繁衍下一代而持续交合。
但这类事,是极少会发生在已升入灵境的灵兽身上。
十三来到人界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真正的青灯伴古佛、吃斋又念经的和尚庙里,就算寻日出门,她也不曾进过别家私房,所以是连话本子上的‘书生小姐’闺中事都未正经观摩过,突然冲进这番荒唐之中,不止震惊,更让她难以遏制冲顶的恶心与躁怒。
盛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究其根本,大抵是在听了徐小公子的倾诉后,她终于明白楚膺禄投向未了时令人厌恶的目光所以为何,而此时此刻,眼前的污浊龌龊,叫人触目发寒,她深切地理解了那目光背后所隐含的实际意图。
幔帐后奄奄一息的少年,若是变成她守了多年的小圣子…
十三只觉经脉被翻涌的怒意搅得混乱,横冲直撞地破了灵台,轰的一声,推翻了心神的屏障,再难封禁。
狐狸化作人身,金瞳漫溢成一片赤红,凶相尽显,恍若修罗魔刹。
她手中燃起簇簇银霜狐焰,不着半分犹豫,猛地挥向面前的雅阁。
转瞬之间,火焰所到,一触即燃,刹那沦为灰烬,除了里面的人类。
狐焰似有意识般,温柔乖巧地绕过了两名少年,转而尖锐地冲向了楚膺禄等人,不过却并非痛快焚烧了结。
凌厉的狐焰,将白条赤身的几人包裹其中,一点点浸蚀炙烤着。
“啊——”
“救、救命——”
“来人啊——救命!”
“快来人!好痛啊——赶快来人,快、快救本王——啊——”
……
哀嚎惊呼不断,痛苦挣扎不停,诡异的是,无论他们身体有多剧烈地扭动,表情有多惊惧痛苦,可肉眼看过去,竟不见一丝一毫的灼烧痕迹,然而空气中,却溢散着恶臭难闻的焦味。
故因十三操纵着的狐焰,是在焚烧他们的生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在厅堂观园各处纵情享乐的众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怔愣茫然后,终于从迷幻中苏醒,看着那处悬置在半空中,长发赤足,宛如妖邪鬼魅般忽然降临的女子,骇破了胆。
尖叫声、惊呼声陡然四起,慌乱逃窜,将将好掩盖了楚膺禄等人的呼救。
十三俯视着下方的混乱,抬起另一只手,燃起新的焰火,玉臂轻轻挥动,焚向这处奢靡。
狐焰并非无差别的攻击,它会按照主子的意识,掠过那些少年少女,自动扑向那些华服难掩其浊的丑恶之人,同样焚烧着他们的生魂。
焚烧生魂会要命吗?一时半会儿不会,但过了这一时半会儿,可就不好说了。
然而又如何指望此刻的狐狸生出理智呢?
十三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狐焰推倒了勾栏画屏,焚烬了碧玉金卮,榻椅桌案被掀翻,众人慌乱地涌向廊道,或是寻探着其他隐蔽出口。
被炙烤着的那些白条禽兽,滚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救,倒真有几分似那冥府的地狱之境。
……
楚膺禄承受着灵魂的浴火,神智恍惚,呼救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他不甘心地看向
半空中的虚影,对方侧首而视的瞬间,他竟觉着这寻仇的鬼魅有几分眼熟。
他心中害怕,却也抵不住恨意滋长,不禁咒骂起绪智这无用的阵法,拦不住邪祟,害他至此。
他的呼救声无人听到,即便听到,此刻也被困在炙热中难以分身,而寺中的那些护卫和沙弥,直到有人攀爬逃出来时,才知晓出了事,等集结了队伍,想要进入救援时,已然不及……
……
第62章 怒引天雷
狐狸在里面翻江倒海,而此时的地面之上,又是另一番诡谲景象。
玉峰寺的上空,一道刺目的闪电猛然劈下,撕开平静的暗夜苍穹。
随之而来的,是雷鸣轰起,一声接着一声从天边铮铮滚落,飓风咆哮着侵入,顷刻间席卷而至。
……
圣子阁内——
雷劫?
一直闭目静思的未了,倏地睁开双眼,询问一旁的休武:“几时了?是儿还在浴堂?”
休武茫然一怔,抬手比画着:【一直未见她出来…今日确实有些久,想来是贪玩吧…】
没等他解释完,诧然闻见远处的空中,雷声隆隆。
二人纷纷向外望去。
那方向……
未了看到异象四起的天际,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出了禅室,奔向浴堂。
……
空荡荡的浴堂,泡澡的木桶四周干净整洁,地板上除了一层潮湿雾气,什么渍迹也没有,桶中的热水早已凉透。
未了站在屏风处,墨瞳幽深。
果然……
这让人不省心的狐儿!
跟随而来的休武亦是满脸诧异,他想不出狐狸为何要偷偷溜出去。
小圣子长这么大,大概唯有今夜,体会到了心神之慌。
他没多犹豫,转身回到禅房内,取出那枚九溪转交给他的玉牌,握在手中,感受着灵力的流转,接着心中默念那句传讯暗语,与此同时,指尖三次叩击着中间的鱼纹。
几乎是瞬息间,一阵阴寒之气汇聚而来,白不解现身。
未了忙快步上前,直奔主题:“鬼使大人,多有叨扰。如是她…不见了,方才贫僧看到天降异象,正是罗城方向…”少年的脸上又是焦灼,又是无奈,“盖因今日、发生了些不虞之事,贫僧猜测她可能跑去了那玉峰寺,眼下怕是陷入了凶险之中,奈何贫僧无遁地瞬移之法,不得不劳鬼使大人亲走一趟。”
白不解听后,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苦相,“方才我同辩辩察觉到那处天雷有异,随后你便叩响了玉牌,料想是出了事的……哎——”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圣子莫急,辩辩同我分头行动,他先一步过去了,我便是同你来确认一番的,啧…这狐崽子,闹得什么事儿!”
未了听闻黑不辩已去寻十三,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得自责:“此事…皆因贫僧而起,是我大意了,忽略了她的情绪,本该注意到才是…”
白不解苦笑着摆手:“圣子莫要自责,那狐崽子,向来主意野得很,老实说,她在你身边的这些年,已是难得安分了,不然你以为,好好地,她是如何能从灵界折腾到人间的?”
见小圣子仍是一脸担忧,他继续安慰道:“你也无须太过担忧,辩辩及时赶过去了,不会有大问题的,再者,十三身上还带着保命的物件儿呢,这里是人间,她好歹是个修炼了三百多年的灵兽,只要她不胡作非为,没什么要紧的情况。”
未了点点头,施礼相谢。
白不解:“既如此,那我这就赶去瞧瞧。”
未了嘴唇动了动,眼底划过犹豫。
白不解岂会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圣子还是莫要动身了,留在寺中等候即可。”
他虽安慰对方安慰得顺口,但眼见这般雷势,实则心中亦是打着鼓。且不知现状如何,还是莫要将人带去了,未免瞧见些不该瞧的,回头那狐崽子非咬死他不可。
未了闻言,终是没有给对方添麻烦,放弃了一同前去的念头。
“那便有劳大人了,贫僧会在此守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