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镇定安坐的绪智,险些被惊掉了面具。
楚玮不知这雷是何故,但身为妖的绪智可再清楚不过了,这个级别的落雷,不是天罚便是渡劫,但用尾巴尖儿想也知道这绝对不是第二种,没有哪个到了突破境界的修者会跑到繁华城镇来等着被雷劈,所以…
搞什么鬼?是哪个不讲道义的,遭雷劈也不能杵在城中心啊,伤及无辜可太不对劲儿了!
绪智勉力稳住心神,不是他胆子小,想当年被天雷余威震丢小命的事儿他可是相当刻骨铭心的,惧意难掩也属正常。
他下意识地扶着黄珀面具,心有戚戚地回答着楚玮的问题:“怕是、怕是哪个不懂事的触怒了天道禁制,引来了雷罚。”
楚玮:……
绪智缓了缓神,揣着怦怦跳的心脏,挪蹭着来到云窗前,慎之又慎地探头看向窗外,眼见着玄青色嵌着紫的滚滚电闪半刻不停地轰向玉峰寺的方向。
“这是…”绪智先是一愣,随即变了颜色,若非有面具遮掩着,楚玮便能瞧见一张比他更惨白的脸。
楚玮:“如何?”
搞出这么一出的,修为上绝对不是那对夫妻,然他又不在寺中…怕是那徐小公子在奉先寺点了火了。
不过…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绪智故作高深地长叹一声,回身对楚玮言道:“殿下,贫僧猜测,此时那狐狸正在玉峰寺大开杀戒呢,禄康王是否还活着,尚且未知。”
……
……
这场雷罚,可不止落到了酲王等人眼前,更是惊动了禁苑深宫中已安榻休息的帝后。
楚权安抚着被雷声惊醒的苻氏。
他的夫人,时隔多年,好不容易再度受孕,他谨而慎之,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就连女儿楚萱都是最近才知晓此事。
因着苻氏的胎象有些不稳,卧床休养了好些日子,小帝姬自来与母妃亲近,想要瞒住,委实太难。
楚权将人哄着躺下,独自出了寝殿。
近侍赵常早已了解清楚缘由,见到圣上移步出来,便知其定是要闻听情况。
赵常手托着披风上前,一边替楚权围上,一边低声回禀着:“启禀圣上,方才持续的落雷似乎集中在罗城那处,奴才已着人去探听情况了,也差人去问了钦天监,说是突起的异象,早先杜大人等并未观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楚权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天现异
象,钦天监却未曾勘探到,当真无用。
“就这般水平还妄想着取替天子寺?孤既不需要国师,便也用不着倚靠天师,你去传令,杜大人若力有所不及,这钦天监也不必勉强设立,不若归乡颐养得好!”
赵常知道圣上这是动了怒,亦不敢多言,顺从地应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
第65章 陷入昏迷
半染银霜的乌发倦怠地散落在素锦被上,在烛火下,晃动着似珠贝般的细腻光泽,然而它覆着的肌肤却苍白几近透明,倒显得耳畔处的那点红珠愈发似血猩红。
初夏的南楚,本应是薄衣凉席的季节,床上的某狐却盖着过冬的厚棉被,不止如此,绡衣云裳外还另套了件月白僧衣,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仍然散着迫人寒意,如同置于冰潭之中。
未了屈膝跪坐在床榻外檐,不远不近,伸手恰好能抚探她额间温度的距离,如此小心翼翼,并非碍于男女之别,而是怕碰到她衣裳掩盖下的那些触目惊心。
……
黑白无常将十三带回来时,天色已至拂晓。
在瞧见白不解怀中浑身浴血的狐狸后,未了着实被吓得不轻,说句心神震颤亦不为过。
可怜向来沉稳的小圣子,鞋履未着便冲出了禅室,迎上去,下意识地想要接过十三,又及时止住了动作。
不敢触碰…
狐狸满身的鲜血淋漓,他甚至瞧不清她究竟伤在何处,“是儿、是儿她…怎会伤得这般重…究竟出了何事?”
白不解见小圣子担忧得语无伦次,忙开口安抚道:“圣子莫慌,狐崽子看似伤得重,实则并未挨几道雷,然毕竟是天雷,威力不容小觑,剥皮见骨的,自然血流得多些,不过此番并未被打出原形,想来算不得太严重。”
“果真是那雷罚,”未了觉得唇有些发木,连带着声音都滞涩起来,“她这是、是因伤了人性命才触犯禁制的对吗?”
白不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过去时,那满地打挺儿的属实不少。
身侧的黑不辩忽然开口:“还好,不曾死透,不算严重。”
白不解眼皮抽动:……
未了怔了下,点头算作回应。眼见狐狸重伤,此时他心中自责与担忧交错混杂,无暇顾及许多旁的。
白不解懒得吐槽搭档那直愣愣戳人肺管子的回答,继续对未了交代着:“这些尚且先不提,圣子,我同辩辩没有能替她疗伤的丹药,现下需得回去通知小九公子。”他顿了下,摇头感叹,“原是想将她直接送回谷里的,但这狐崽子昏前还挣扎着叫我莫要送她回灵界,死活要见你,所以,还请圣子——”
白不解话还未说完,便被刚刚赶路回到寺中的休言离老远的叫嚷声结结实实地打断了。
“圣子圣子,弟子回来了,你不知,弟子半路遇到一阵惊天巨雷,哎哟喂,可吓人得很,你们在寺中可听见了?…诶?什么人?”
休言绕过石径后才瞧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鬼魅般立在自家圣子面前,立马火急火燎冲上来,刚准备询问陌生访客,抬眼便瞧见浑身是血昏迷在那白衣身影怀中的十三。
“狐儿?老天爷,这是闹了何事?小狐儿怎伤成这样?”
未了:“休言……”
无奈激动的休言压根儿没听见圣子召唤,而是竖起防备,挥着麻秆儿似的手臂,冲着浑身散发阴森气息的黑白访客龇牙咧嘴地质问:“你们是谁?快、快放开我家狐儿!否、否则别怪我、我、休武!来人啊——”尽管战战兢兢,但士气不能输,该摇人还得摇人。
白不解不禁咋舌挑眉,呵,倒成你家狐儿了?本使同这狐崽子交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跟哪儿排队投胎呢!
未了赶紧拦住不明就里的休言:“休言,冷静点,他们是如是的朋友,你先莫追问,且去多取些伤药来,所有止血止痛的都拿来,再去备些热水。”
“???”休言一脸懵,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未了:“快去!”
“晓、晓得了,药、水,弟子这就去!”
休言慌里慌张地跑开,嘴里嘟囔着重复未了的指令。
然经他这么一搅和,反倒让未了冷静了下来,他再次伸出双臂,意欲接过十三。
白不解低头瞥见小圣子还赤脚踩在寒凉的青石板上,双眼却只看得到他怀中的狐崽子,心里头蓦然生出些古怪念头。无奈摇了摇头,将十三轻轻放到对方的臂弯里。
未了小心翼翼地将狐狸护在怀中,对着黑白无常感谢道:“昨夜幸亏两位鬼使大人及时赶到,方才能救下是儿,”他顿了瞬,半垂下眼眸,似是有些犹豫,“贫僧晓得二位同她的交情甚笃,感激之言,似乎不适合由贫僧来说,但…还是谢过二位了!”
白不解摆摆手:“小事小事,圣子莫见外。”
黑不辩点点头,算是回应。
安顿好狐崽子后,黑白无常便匆匆赶回了冥府。
……
寝阁内,未了替十三清理着伤口,仔细地涂着伤药。
雪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未了看在眼里,涂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每清理好一处,他便会紧张得冒一身汗,生怕瞬间的松懈会刺激那伤口血流不止。
天雷鞭击留下的伤,又岂是人间寻常伤药治得好的,能暂时止住血就已是万幸。
然而这仅仅是表面上的骇人触目,实则对于妖灵来说,雷罚之刑真正伤的是其神魂精魄。十三陷入昏迷,多半是因此所致。
只不过怕未了担忧,白不解便没有将实情告诉他,所谓的‘算不得很严重’也并非虚言,毕竟十三确实没被打回原形。
未了就这么守在狐狸身边,片刻不离,不知日升日落了几许,才终于盼来了……那铜龛小书生,和一位眼生的冷峻男子。
只见那人一身肃穆的玄青锦袍,脚下踩着一双扎眼的粉底靴,着实同他那副深邃沉稳的气质违和得很。
经九溪介绍才知,这位是冥府的判官崔行之,亦是黑白无常的上司,是特来为十三疗伤的。
未了对其恭敬施礼,“贫僧有幸见过判官大人。”
崔行之打量着小圣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知瞧出了什么,然而面上并未表露,淡淡地回着:“不必多礼。”
几人也未多言,径直来到床榻边探看十三。
“幺幺……”九溪停驻在榻沿上,泪眼婆娑地瞧着床上的十三,十分后悔那日没将狐崽子拽回灵界,倒让她又莽撞行事遭了这般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