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慧微微一怔,他竟未料到,这古术居然阴差阳错地让楚权闯入了菩提之境,窥见天命,这是许多修行之人终其一世都难以求得的机缘。
不愧是帝星。
元慧露出诚挚的笑容,再次合掌施礼:“如来现真意,一念即菩提。老衲恭喜圣上,扫清灵台无点翳。”说罢,他走上前,将叠好的符文递给楚权,“如此,这便算作老和尚为您备下的贺礼吧。”
楚权诧异:“这是?”他接过符文的瞬间,一阵浑厚绵劲的祥瑞之气传递而来,顺着符文流入他的体内,他顿觉四肢百骸充盈着爽气,仿佛回归了少年时。
楚权蓦地一怔,定睛看向元慧。
原以为老和尚面如枯槁只是因为施术而精力耗费过度,然而手中的符文提示他,老和尚的虚弱另有他因。
楚权不是愚人,自然猜到元慧做了什么,“寺主,你这又是何必……”
方才于虚境之中,他也曾看见一些与元慧相关的画面,或者说,元慧的本源,他为何而来,又为何会做出这番决定。
他明白了何为因果,知晓了天命的安排,但他也知道,天命虽让他偶然窥得,却不是他能做干涉的,也不得透露半分。
思及此,楚权将符文收入怀中,未再多言,朝元慧慨然一笑,“多谢。”
没有了帝王的架子,反倒显出几分江湖豪气。
元慧先是讶然,继而明了,回以释然一笑。
博山炉中的焚香不知何时熄尽,只余下几分老檀残念,头顶悬着的九盏烛灯,也渐入浑浊,此消彼长的,便是新生。
第73章 太子降世
时隔多年,南楚终于盼来了太子的降临,可谓是举国上下,额手称庆之喜。
皇后苻氏这一胎,虽怀得辛苦万分,太子未足月便早产,但好在福泽深厚,母子平安渡过难关。
楚权为太子取名谨瑞,饱含了为君为父的一片心意。
民间百姓自然欢喜同庆,帝后的鹣鲽情深、连理并蒂,早成了口口相传的佳话,此番又迎来太子,更印证了这份难得的感情。
相比之下,朝堂里的众臣,可就心思百转千回,恨不能在山谷里荡悠悠了。
直至苻氏诞下麟儿的消息传来前,他们都不知道皇后怀有身孕一事。
太医频繁出入鸾鸣殿,皇后称病卧榻,不见任何问安礼拜,连年节时的祭祀都未露面,对此,众臣竟是深信不疑。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今圣子嗣单薄,与皇后夫妻多年也只得一女,若是有什么好兆头,也不至于前些年被大臣以储君为由要挟,硬是塞了两位夫人给他。
只不过,这两位夫人一直未能俘获君心。而去岁时,楚权唯一的皇子得了寒症,不幸夭折,臣子们便活络了心思,打算故技重施,再送些美人到他枕边。
可这打算还没等捂热乎,天子便给他们送来了惊喜,皇后拼死诞下储君,谁还敢在这时候找不痛快,那便是相当于给天子扣上薄情的帽子,岂不是等着被万民唾弃?
另一边,楚权为感念天恩,特削减了赋税,大赦天下,当然,楚膺禄等人是不在赦免范围内的。
除此之外,原本在灭佛势力下惨遭打击摧残
的寺院,也迎来了一丝曙光。
圣言太子能顺利降世,亦是佛祖护佑。
经玉峰寺一案,也暴露了佛寺治理的漏洞,南楚的佛寺沉疴已久,确有楚膺禄等为恶之辈,理应严查清整一番,但佛教中,也不乏众多一心修行度世的僧人,所以清剿是为了肃清信仰,而非灭佛。
因此天子颁布诏令,从今往后,南楚不再奉佛教为国教,朝廷不会推崇任何信仰体系,一切信仰皆回归本质。并下令重新修订僧司律法,划定其职权,取消了赘余的僧侣优待政策,且严格控制寺院的数量以及僧人度牒的名额。
奉先寺仍保留了天子寺的称号,不过除了行国礼祭祀之外,也不再有其他特殊待遇。
如此,算是全了对元慧的承诺。
灭佛的硝烟在太子的福泽下,渐渐归于平静,佛教于南楚尚存一息,却也足够真正的僧人安度修行。
满足的人自然满足,不如意的人,可也彻底坐不住了。
一直以来都在挖空心思谋划的逸轩王楚玮,眼见取得舍利子的期望再度落空,携着绪智冲进酲王的隐风轩,直言不讳地质问对方自己的报酬何在。
能亲眼瞧见向来装淡定爱拿乔的楚玮失控,楚豫觉得很是新奇,甚至有些好笑,他至今都无法理解楚玮竟会相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法。
“别急嘛七哥,那佛骨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奉先寺,又不会凭空消失,迟早能到手,你这又何必激动。”阴阳怪气的安慰让楚玮怒意不减反增。
楚玮冷面冷眼冷声道:“当初你我约定,本王助你铲除楚膺禄,你替本王取得佛骨,而今本王的承诺既已达成,十六弟这是打算食言?”
酲王故作委屈,扬声否认:“冤啊!千古奇冤啊七哥,十六可从未说要赖账,七哥你这指责可是莫须有了!”他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相,唉声叹气道,“当初十六也表态了,一定会尝试说服圣上出面,帮你讨来舍利。可玉峰寺的事原不如计划那般,而且,”他微微移开视线,“谁知元慧又是怎得扳回局面,躲过一劫的。”
楚玮口无遮拦:“那要问你的好侄儿,为何非急着出来!”
元慧为皇后开坛祈福,诵经七日七夜,护佑着太子的降生,这事是圣上楚权亲口说的。
楚豫眸光一紧,眼底闪过不悦,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拨弄着腰间的玉环,幽幽开口:“七王兄这话说的,难道谨瑞不是你的侄儿?”
楚玮绷着脸,没有接茬。
楚豫反问道:“就眼前的形势,王兄认为此时适宜同圣上唱反调?”
楚玮:“所以呢?本王就该认栽?”
楚豫心中亦有些不耐,绷了面皮,冷了语气:“若执意找借口让圣上对奉先寺出手,那便是逼他做薄情寡恩的君王。他此前方才宣称太子降世,元慧功不可没,倘若这时调转矛头,你和我,谁来替圣上堵住这上下万民的悠悠之口?”
楚玮默了默,“所以接下来呢?当如何?”
他可不想听对方在这儿跟他分析形式,浪费精力与口舌。说到底,他要的只是佛骨舍利,至于佛教的存亡,天子的名声,那些和尚是死是活,他半点不在乎,反而是楚豫对此十分执着,总是想要一举毁其所有、灭其根基。
楚豫沉吟半晌,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逸轩王身侧落座的绪智,淡淡开口:“想必皇兄已经知晓圣子那位新徒儿的身份了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既然失踪的绪智再度现身,还投靠了逸轩王,楚豫做此推断再合理不过,只不过就不晓得楚玮知不知道绪智的真实身份了。
楚玮没有否认,语气轻讽道:“自然不如十六弟消息灵通,本王也是近来才知晓的。”
楚豫咧嘴一笑,再次换上他那副浑不懔,调侃道:“比不得七哥身边能人术士卧虎藏龙,小弟只能在小道消息上用点心思了。”
说完又瞟了眼默不作声的绪智,正色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且不说圣上金口玉言地表了态,谁也甭想再打奉先寺的主意,单就玉峰寺这桩诡事,足见圣子未了身边的那只狐妖,并非善类,明着暗着硬闯都是行不通的。”
楚玮眉尖轻挑,“你想除掉那只狐狸?”
楚豫反问:“难道你不想?”
楚玮眼中划过不明思绪。
楚豫继续道:“七哥无非是想得到佛骨,此事大可不必通过圣上,悟明不在寺中,碍眼的便只剩下那狐妖,若有办法对付它,将其制服,再暗中捉来元慧和未了,还怕舍利子不到手吗?”
“捉住元慧和未了,逼他们交出舍利子,然后呢?”楚玮当然不会认为对方的提议就这般简单。
楚豫饮了口茶,面不改色道:“目的达成,自然是送人上路了。”
楚玮一脸古怪地看向对方,“方才十六弟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圣上背负薄恩寡义的骂名,本王还当你不会对奉先寺下手了,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十六只是说不适宜再逼迫圣上而已,何时说过自己不会继续?”楚豫似笑非笑,眼中却冰冷一片,“既然元慧和奉先寺是圣上的顾虑,那就让我们这做兄弟的,替君解忧好了。”
从前自己还是太过手软,才让元慧有机可乘,今日他能换来佛寺的苟存,明日便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什么佛子灵童,还不是为了妖言惑众,左右社稷。
楚玮眸光微闪,元慧救下太子,成为今圣的顾虑,而你酲王手软,何尝不是因为顾虑今圣?
兄弟二人的对话,忽而听得绪智心鸣警钟,果不其然,只见楚玮沉思片刻后,便侧目向他投来眼神。
楚玮:“禅师,可有办法对付那只狐狸?”
绪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