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浪没理会,就这么抱着他,将他丑陋的身体袒露在外面。
查兰买菜回来,撞见,她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查世良突然暴怒,“查兰,你啧什么?”
他不敢冲查浪发火,训斥查兰不过是杀鸡儆猴。
查兰望了查浪一眼,查浪默默冲她点了点头,查兰忽然扔下购物袋,冲过来,冲着查世良,在他脸前、耳边,不住“啧”、“啧”、“啧”......
啧到自己口干。
“查浪,你不管管他,你们...怎么能对父亲这样呢!是我收养了你们,把你们养大,教育你们的......”
护工早已见惯突然患病或者突遭变故伤患,在巨大心理落差下病人的失控,她探出头看了眼,麻木喊了一声,“可以进来洗了。”
查浪看了眼查兰,两人像是达成某种密谋,查兰摸出几张越南盾,递给护工,“黄大姑,你今天不用来了,洗完澡,我们带爸爸去外面餐厅吃饭。”
查世良忽然大喊大叫,一瞬间仿佛天色都暗了。
黄大姑是查兰从华人医院找来的,偶尔也就和查兰说说闲话,今天又得钱又不用干活,她自然开心。老头子眼看活不久了,谁付她薪水,她听谁的。
黄大姑洗了洗手,走到门口,换了鞋,消失不见了。
现在偌大的别墅里,留下查世良和他的一对养子女。
“好臭,你先给老不死洗澡吧。”查兰嫌弃地说。
查浪没有把查世良放到浴缸边。
一般情况下,他会让他坐在缸边,先冲洗秽物,再泡澡。
今天他将他投入干燥的浴缸里,接着开始注水。
查世良的腿动不了,他双臂抓住浴缸边缘,试图往外翻,“你干什么?查浪?我把你养大的!”
查浪手持莲蓬头,热水浇在他头顶,查浪说,“我也不想被你养大,如果你不杀我父母的话。”
查世良的脸被烫的通红,不过热水器水温最高也就45度,不至于将他烫死,他突然结巴了,“你...你...你
会说话?”
他身上粪便飘荡在浴池表面,查浪嫌恶心,把他提了出来,像丢弃垃圾一样把他丢在冰凉地砖上,重新换了干净水,又给他投了进去。
“查爹,我对你够好了吧。”
浴室外,响起“咔哒”门锁关闭的声音,有人反锁了大门,除了查兰不会有别人。
躺在温热的水里,查世良逐渐明白,他所面临的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杀戮,对象是他自己。
“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多话,查世良。”
查世良别过脸去,面朝浴室内壁。瓷砖上水珠终是难敌重力,一颗颗落下。
查浪,“你又不是哑巴,要识唇语。”不看我,也可以回答问题。
他朝着浴室门方向喊了一声,“兰姐,给我拿把刀来。”
查世良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查浪,“我对你不薄......”
查浪点头,“是,你对我不薄,你杀了我全家。”
查兰递刀过来,查浪握在手里,查世良使劲瞧查浪的脸,将他从小到大面孔模样回想了个遍——我何时杀过他全家,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查浪看透他迷惘的神色。
他发出巨大笑声,笑得眼泪洇在眼角,“你杀了我全家,夺走我家工厂,你现在全都不记得了!”
屠戮者日夜安枕,被害者永堕不安,真是好笑啊!
查世良真的不记得了,他杀的人很多,上世纪九十年代,正值青壮年的他从美国回到越南,当时越南境内此起彼伏的反华浪潮,他讲熟练越南话,从小又在越南长大,纠结了帮派分子,扮成越南土著,烧杀劫掠华商家庭,抢夺他们的资产,大大小小,哪能每一桩都记得清楚?
“我养了你多年,算扯平了,查浪。”
“扯平?”查浪冷笑一声,“这样吧,你去地府问问我父母同意不同意吧。”
查浪握刀,猛地扯住他手腕,在他发黄的皮肤上划出一刀。
杀过人的都知道,鲜血不是突然喷涌出来的,而是先浸染创口,接着汨汨流出,最后喷涌出来。
人体内有7%—8%左右的血,查世良现在体重大约100斤,能流出的血大概4000毫升。
哇,还蛮多的,处理起来挺麻烦的。
查浪将他的手臂按入水池,鲜血染红浴缸。
他拍拍脑袋,彷佛想起来什么事情,“差点忘记,你的血里不知道有没有毒?”
毒?查世良左手按住右手伤口,他想挣扎却被查浪按住肩膀,他看了眼门口立着的查兰,“阿兰,是我养育了你,要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查兰撇撇嘴,没回答,她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盘鱼干菜心出来,她夹起一块酱油色鱼块,戳入查世良口中,她细细弯弯的眼睛笑成月牙,“我为你做了二十年的工,整日受你殴打辱骂,我还够我的一日三顿剩菜剩饭养育之恩了吧。”
查世良“呸”一口吐出鱼干,干的鱼肉漂浮了两下,沉淀到水里面去了。
“别吐啊,你不是爱吃吗?我亲自给你晒的,查爹!”查兰摇摇头,“别人都不吃,就你爱吃,所以你瘫痪了。”
查世良不明白:他视他们一个个做亲生儿女,养大,教育,虽然没上学,但哪一个不是教了广府话、英文,认字读书,教格斗、野外生存、枪法射击......
一番苦心教导学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在越南读完初中的孩子占比多少?他们收得教育不比中学高出多少?
怎么教出一只只白眼狼?
“你在鱼干里做了什么手脚?”
查兰将手中盘子放到一旁,“也没什么,只是收集霉菌,再给你吃喽。”
她眉眼弯弯,“多谢查爹教导,我晒得一手发霉的鱼干。你没见过霉斑吧,绿色毛茸茸的,我每次都是戴口罩、一次性手套,亲自为你处理的。”
查世良望着二人的脸,眼泪流了下来,“我是想等我死后,把我的遗产全留给你们的。”
查浪狂笑拍着浴缸边缘,满房间回响着清脆的“哐哐”声,他将他的头捞过来,一把扯掉他脖子上项链。
摸到一枚六芒星吊坠,沿着星星一条边缘推了下,弹出一个USB接口,“查爹,你的遗产我们已经找到了。”
查世良嘴巴大张,“呃呃”两声,惊愕地说不出话来——U盘里是杀手“Tide”赚的所有比特币。
他身体日渐衰退,暗网接单由查浪来接手,但是他信不过他,怕他使用电脑接入暗网时候,一个操作不当盗走他的比特币。
比特币存储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热钱包,就是存在电子钱包所在的网络系统终端,还有一种是存在冷钱包,就是U盘、光盘里。黑客找不到,也避免有人操作不当,造成损失。
他将五千枚比特币全都存在了冷钱包里,这款找人定制的U盘外观吊坠,他随时戴在身上。
“你逢人就讲这吊坠对你珍贵,是为了纪念背叛你的女儿——阿潮!”查兰皱眉咋舌,“啪啪”甩了他两个耳光,动作太大,一下没站稳,打了个趔趄,查浪扶住她。
“兰姐,你走吧,接下里的事情,我来做吧。”
查兰点头,“你做吧,我的手还是用来做饭好了。”
长期食用发霉的鱼干做菜,导致查世良从内脏开始腐烂,像是被掏空树干,财叔死了,查陀在医院,现在他孤立无援。
查浪杀他,不比杀一只鸡难。
查浪说,“你记住我名字,我叫沈漓,我爸爸叫沈高山,我妈妈叫许青岚,我妈妈肚子里的弟弟叫做沈淇,你一定要记清楚他们的名字,我怕你黄泉路上太寂寞。”
“哗啦”第一刀从他左眼划到右眼,查世良哀嚎,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血色与黄雾弥漫,他看到一个大肚婆,跳着走,白裙染血,追着他问,“同胞为什么要杀害同胞?”
声音一会儿女声,一会儿男声。
查浪将他的头按入浴缸,注水龙头开着,排水口开着,鲜血流着,请问要多久才能将浴缸里的血水排干?
他的手浸泡在血水里,口中重复着她母亲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同胞为什么要杀害同胞?”
查世良终于想起来,死亡将他过往的杀戮一一浮现。
上世纪七十年代,越南境内第一波反华浪潮汹涌的时候,他随父母远赴美国,祖宅也被占据。
查姓是胡志明华人望族,祖父那辈漂洋过海,扎根堤岸华人区,根脉繁盛,90年代查世良青年时期,反华浪潮逐渐平息,当局邀请他们回来建设新堤岸区。
他看到承诺返还的祖宅里,家具一件不剩,房子衰败,甚至连瓷砖壁画都被刮去。
越南局势逐渐平稳,查世良心怀不满——为什么自己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凭什么是他查家要遭受一切?
胡志明市招商引资来的港商、台商、大陆商也是华人啊,他们获得便宜土地,建造厂房,招聘廉价越南劳工,赚得盆满钵满,为什么他失去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