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解決了，應該也沒有什麼可煩的心的了。”杜謹低聲説，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她慢慢地吸了一口烟，缓缓的吐了一个烟圈，嘴角噙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算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先吃饭吧！”沉默了会儿，她掐灭了烟蒂，回身走到座位上，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柠檬藕片，川北凉粉，红油鸡丝，暗绿色的花椒点缀着红彤彤的红油中间，煞是好看。
“喝点啤酒吗？”杜谨言问。
“今天开车的。”
“开车有什么关系，不是有代驾嘛！”杜谨言劝道，“我们有一段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
洛华点了点头，拿着酒杯，杜谨言给她斟满了啤酒，清亮的百威啤酒在玻璃杯中泛着晶莹细腻的泡沫，杜谨言喝了一大口，才笑道：“难怪男人们爱喝酒，的确是很爽！”
“所以才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洛华附和道，自己也喝一大口。
第64章
杜谨言瞄了洛华一眼，挑了挑眉心，眯眼哼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应该是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洛华避过了她的目光，低了头又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慵懒的音乐在屋内回荡，周围的桌子上新增了不少客人，渐渐地人声嘈杂，笑语喧哗。
光线幽暗，灯影朦胧，低沉忧郁的爵士乐和人声的喧闹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特的背景，仿佛是现代人的生活，迷离又热闹。
“其实也不是为了钱。”过了一会儿，洛华说。
“那又是为了什么？”杜谨言挑眉问道。
洛华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不料她刚吃了一个辣椒进去，辣得她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张着嘴唇直吸气，杜谨言递了杯柠檬水给她，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喝得太急，又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一点，平白无故地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杜谨言说着又递餐巾纸给她。
洛华用餐巾纸捂着嘴唇咳了半天，才渐渐地地平复下来，她喘口气说：“我知道是不能着急，着急了姿态就不好看了，可是谨言姐，我为什么要姿态好看？你是不能够理解我这种人的处境。”
“什么处境？”
杜谨言慢慢地吃着菜，低了头专心致志地挑着鱼片沾上的藤椒，剔着残留的鱼刺，才送入口中，缓缓地问。
“谨言姐……我……”洛华情绪有些激动，她又咳了几声，杜谨言指了指水杯，示意她喝口水慢慢说。
洛华却喝了一大口啤酒，她抹了抹嘴唇，吸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从小生活在农村，父母都在老家乡下，一个弟弟刚刚参加完高考，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很清楚，当年为了超生我弟弟这么一个男孩子，被罚得差点倾家荡产，从小我就知道凡事要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所以我才拼命学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能够留在这个大城市，我还得在这里扎根，买房子，要把父母接来，把弟弟接来，你知道我背负的责任有多重吗……”
“嗯，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以前听你说过。”杜谨言冷静地说。
“对啊，谨言姐，你不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吗。”洛华问道。
“什么不一样？”杜谨言说，“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人生，就算是你从农村出来的又怎样，你已经上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专业能力能够胜任你的工作，在我看来就已经足够，雅至于你说经济方面，现在谁没有压力，我不是”也背负着沉重的房贷吗？”
“不一样的……”洛华摇头，眼睛慢慢蓄满了泪水，“其实是不一样的，你们这些人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看来，我们就算是学习好，能考上好学校，也不能和你们相比，你们说我们是小镇做题家。”
“小镇做题家？”杜谨言重复了一句，有些哭笑不得，“这不过是有些人闲着没事干，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你还当真了。”
“是啊，我是当真了啊。这个世界上的人本来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
“三六九等？”杜谨言嗤之以鼻，“这个世界，谁又比谁高贵？衡量的标准又是什么？金钱？名誉？血统？按照你的说法，那苏斐比我们都要等级高了，我怎么看她也浑然不在意，相反，还不喜欢自己那个有钱的家庭。”
“苏斐那只是说说而已，你让她跟我们换，看她还说了。”洛华一脸不屑一顾，“她那是矫情。”
杜谨言见她这么说，不想再提苏斐，省得更加刺激她，于是转了话题，“算了，她刚来，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经验，你呢，你跟我这么长时间，难道就这么急于求成么？”
“”我承认我是急于求成，我是希望能够早一天独立去做项目，能拿到更高的业绩提成，可是我这么想应该也没错吧，谁不想多挣钱，谁不想早日还贷款，谁想着一天到晚为别人做嫁衣，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呢……”洛华说着又开始喝酒。
“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杜谨言说，“你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业是有目共睹的。”
“对啊，既然你们都承认我是有工作能力的，又为什么总是不给我机会呢？”洛华表情激动，眼神直直地注视着杜谨言。
“不给你机会？”杜谨言蹙眉，“你这话怎么说呢，麦迪卡公司的项目主审不是你吗？”
“这个怎么能算，”洛华不服气地说：“这个项目明明是你不想做的，或者说是你不能做的吧，刘歌和你是好朋友，那个韩总又帮笑笑找学校，你要回避嘛，所以才丢给我。”
“是啊，是这个情况，我也没有瞒着你……”杜谨言耐心地解释道， “项目不是要一个一个做吗？总要从小一点项目开始练习啊，积累审计经验，才能去做更为复杂的项目，这不是天经地义地事情嘛……我也是从这样开始的啊。”
洛华听了没有吱声，她木着脸看着面前的空杯，眼里顺着脸庞掉了下来。
杜谨言见她这样心中有些不快，有这么委屈和难受吗？但她耐心地解释道：“看来，你对我是有意见，但是你有意见不能直接跟我说吗？为什么要去合伙人会议投诉，说我干预了你的工作，影响了你的独立性？”
“投诉你？”洛华怔了一怔，“什么投诉，我可没有。”
“没有吗？”
“当然没有，这种事情我可干不出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杜谨言又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那下午的时候，纪凌找我谈话，说了这事。后来夏之年找我，也提到这事，说我被人投诉了。因为私人关系，影响了审计工作的公正性。”
“她们说我投诉你的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可没有干这种事情。”洛华语气非常愤怒，“我洛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投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又不给我做项目经理。”。
“纪凌没有说是你，夏之年也没说是你。”杜谨言说，“既然你说不是你，那我就相信你说的，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拦着你进步的步伐，只要你自己肯努力。”
第65章
杜谨言心里对洛华的话将信将疑。
虽然她嘴上对洛华说，“我相信你说的，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但是心中难免是难受的，她不相信这事与洛华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是相信她的赌咒发誓。
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永远不要考验人性，这个道理她从入行之初就知道。
可是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是，自己与洛华算得上什么利益冲突？
她不想阻碍洛华升职加薪的脚步，也不想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使唤丫头”，事务所有明确上升机制，她知道，洛华也知道。
何必如此？
算起来她与洛华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了，自从洛华大学毕业进入事务所，就跟着自己。
洛华毕业的学校是不错，但所学的不是财经审计等相关专业，她学了个看似万金油，其实啥都不精通的“经济管理”专业，到事务所实习被分配在了咨询部，可没有人愿意带她上项目，只能在办公室坐冷板凳。
杜谨言那时候刚升职做项目经理，手里缺人，洛华主动跑来给她打杂，洛华手脚勤快，嘴巴甜，那些盘点复印材料，跑银行，整理询证函的杂事，只要杜谨言教过一次，第二次她就会主动做，不让人操心。
杜谨言喜欢她这种脚踏实地做事情性格，就和纪凌说了，把她调到了自己的项目组。
一直做到今天这个职位。
夜晚依然无风，滚烫的柏油路地面被白日的阳光晒得软塌塌的，高跟鞋鞋子踩下去，一步一个脚印，她们站在院子门口的马路边。
餐厅内依然灯火通明，朦胧的树影下，有喝酒的人在互相拥抱着倾诉衷肠，也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是不是早已忘记那些掏心窝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