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谨言坐在竹林后面的长椅上,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她深吸了口,缓缓吐了个烟圈。
她已经有很久不抽烟,连烟圈都吐得不够圆。
她抽烟是跟纪凌学的。
以前做年审,到了出审计报告的deadline时刻,天天加班到深夜,最难熬的半夜两、三点钟,困得睁不开眼,纪凌抽烟提神。
杜谨言跟着她,久而久之,学会了抽烟。
不过她没什么烟瘾,绝大部分的时候,可以掩藏得很好。
但最近……她暗自摇了摇头,继续又一个烟圈。
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杜谨言拿出来看了看号码,是许俊杰。
她放在耳畔接听。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许俊杰说今天有应酬。
“你在不在家?”许俊杰问。
“在家。”杜谨言简单地说。
许俊杰“哦”了一声,“那你换个方便的地方说话吧。”
杜谨言微微冷笑,“你说吧,我在小区拿快递。”
她知道李金凤去告状了。
果然许俊杰口气甚差,“那我出来跟你说。”
随后,她听见那边关门的声音,许俊杰大约从包间理出来,环境顿时安静了很多。
“你们这天天闹个不停,让我日子怎么过。”许俊杰的情绪明显十分烦躁。
杜谨言皱眉,“谁闹个不休了?”
“你啊……你不是在闹事?”
杜谨言说:“是我闹事吗?”
“你不是闹事是什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打了笑笑……唉。”许俊杰语气恶劣,“你知道今天我在陪领导吃饭,你们还吵。我妈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跟我又哭又闹,说你当着她的面打了笑笑,不给她脸,让我送她回老家……”
杜谨言冷笑道:“那是你妈妈在和你闹,不是我。你找错了人。”
“那还是你惹出来的?”许俊杰说,“我今天好不容易请了我们组织部门的领导出来吃饭,你们能不能给我安生一点?你们天天这样子啊,我的日子怎么过?我这边都是重要的领导……”
杜谨言一直没接话,等她叽哩哇啦说完了才问道:“你说完了吗?”
杜谨言没等他说完,道,“你说完了就回去陪领导吃饭去,不是好不容易请了领导出来吗,赶紧去伺候好了。”
许俊杰愣了愣,刚想说什么,那头杜谨言已经挂了电话。
“草……”他低低骂了一句,慢慢地理了理头发,折回身进了包间。
刚推开门,里面传来一阵哄笑,“许经理,你躲哪儿而去了,这一壶酒你还没喝完,欸,小黄在等着敬你酒呢。”
许俊杰坐了下来,微笑着坐在了桌旁的女子,笑眯眯地问道:“小黄,真的吗?”
“是的呢。”身旁的黄丽玲嫣然一笑,俯身靠了过来,嗲着声音道,“许科长,你怎么老是在接电话啊,我可是真心等着敬你呢,可你也总是不理人家啊。”
“是啊,我们小黄可是真心诚意地等着敬你的酒,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啊。”有人起哄。
许俊杰拿起桌上的酒杯,并不喝,意味深长地看着身旁年轻貌美的女人,“你说这杯酒怎么个喝法?”
“许经理说怎么喝,我就怎么喝啊。”黄丽玲娇笑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
“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爽快。”许俊杰说完,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他拿起喝光的酒杯,冲着黄丽玲照了照,笑说:“这下看你的了。”
黄丽玲柔声细语地说:“许科长,真的是海量啊。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啊。”
她说完也一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
周围一片叫好和起哄声。
黄丽玲趁人不注意,挨近了许俊杰,悄声地说:“许科长,这下凝满意了吗?”
许俊杰抿着嘴,眯起了眼,并不答话。
第10章
杜谨言坐在长椅上抽烟,仰头眺望着深邃澄澈的夜空,繁星点点,寂寥安静。
她不想回去,知道如果回到家里,又是一番吵闹。
许筱笑肯定在看电视。
李金凤在刷短视频。
房间里永远是叽叽哇哇,吵吵闹闹,她们不喜欢安静,李金凤总是说,你们城里的房子各人住各人的,像个死人住的坟墓。
杜谨言却不喜欢吵闹。
她就像她父母给她起得名字一般,该说的话只说半句,不该说得话,是一个字也不说。
她和许家的人格格不入,却嫁给了许俊杰。
真的是阴差阳错。
许俊杰与杜谨言是财经大学的同学。
许俊杰比她大一届,是隔壁金融系的,又是学生会的干部,他五官端正,成绩中等偏上,老实刻苦,是老师眼中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在杜谨言一众的追求者中并不起眼。
杜谨言就是看中他当时的笨拙老实。
那时候他们全家人都反对,杜谨言妈妈薛女士骂她眼眶子浅,好男孩多的是。
薛女士说,“婚姻就是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门不当户不对,不会幸福的。”
杜谨言不信,反驳她:“凭什么你们就看不起一个吃苦耐劳,追求上进的年轻人。”
又说:“我们家比起人家不过多了个城市户口,凭什么就是说人家是竹门,你们就没听说过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
薛女士则嗤笑:“他是什么寒门贵子,追求上进的人,他是看上了你爸爸现在是银行行长的位置,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你看看他会不会那么殷勤。”
可惜那个时候杜谨言听不进去,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好男人和坏男人。
许俊杰当然不算是坏男人,特别是刚结婚的那两年,他对杜谨言照顾有加,对杜家二老十分殷勤孝顺,直到杜父七年突发脑溢血去世。
许俊杰当了银行公司信贷部经理。
一语成谶。
杜谨言和薛女士抱怨说,“妈妈你看,风水轮流转,人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年你嫌弃人家,现在轮到你女儿看人家脸色,当年李金凤那副小心讨好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薛女士说:“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这是当初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自己要想清楚了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杜谨言不语,半天说:“世界上哪儿有妈妈劝女儿离婚的。”
薛女士说,:“我不是劝你离婚,是劝你自己想清楚了,趁着自己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薛女士三年前再婚,远嫁澳洲,追求自己的晚年幸福生活,懒得再操心女儿家的一地鸡毛。
只是放心不下外孙女。
“我不担心你,你自己能挣钱也年轻,可是你女儿被那老太婆教成了什么样子……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
临近春节了,小区里开始张灯结彩,营造出节日气氛。杜谨言坐在长椅上,看着两个保安在小区里挂灯笼,红艳艳的,在晚风中摇曳,有个滚落到她的脚下。
杜谨言弯腰拾起来,递给了面前的保安。
保安接过了灯笼,向她道谢,又打招呼,“要过春节了啊”
“是啊,你们要回家过年吗?”杜谨言见是面熟的保安班长,递了根烟给他,随意地问道。
“今年回不去哦。”保安班长接过了道一声谢,说,“老家有疫情啊回不去,就在这里过年了。”
杜谨言点了点头。
保安队长又说了两句闲话,继续指挥人挂灯笼,杜谨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打给了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刘歌。
麦迪卡公司的财务总监。
麦迪卡公司是一家做医疗器械,体外诊断的公司,因为疫情,这类公司业绩高歌猛进,一路飙升,受到了资本市场的高度关注,中介就机构更是虎视眈眈,大家都眼睁铮地盯着这一大块的肥肉。
麦迪卡公司刚刚放出消息,有意向走IPO之路,各个中介机构立刻趋之若鹜,浑身解数,都拼了命得想去分一杯羹。
公司内主持这项工作的正是刘歌。
“哟,你回来了啊?三亚玩得开心吧?丽兹卡尔顿住得舒服了”刘歌在电话里笑问。
又叹气,“要是能像你这样潇洒就好了,我都快忙得脱了一层皮。”
杜谨言苦笑说:“别提了,丽兹卡尔顿酒店的床边还没挨着,就着急上火地赶回来了。”说着她把亚龙集团的事情说给了刘歌听了。
反正这事儿亚龙集团也发了公告,她不算泄露机密。
“我别的都没所谓,只是纪凌的态度,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就对我横眉冷对,我又没想抢她的位置。”杜谨言抱怨着,又絮絮叨叨地说了爬山和与许筱笑之间的冲突。
“你自己以为没抢纪凌的位置,可是人家敏感着呢,这事儿真的是你做得不对,你们助理也太急了,以后还是当心一点,”刘歌帮她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