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迷糊了的程意很粘人,一直缠在她身上不松手,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小渔觉得情况不妙,只能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手机,准备给爸爸打个电话,喊他来帮忙。
却看见手机里程意2.0给她发来信息。
【没事,你不用管他,我会处理好。】
看见这话,她心里一股无名火忽然就升上来,对着手机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他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你连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电话打了过来,小渔想到别的房间去接,但程意一直紧紧地粘着她,让她脱不开身。
小渔只好挂掉电话,给他回消息【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但二十七岁的程意仍然执着地一直在拨她的号码,等到小渔被吵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悄悄看了眼身旁迷迷糊糊的程意,按下了接听键。
“你疯了吗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你在楼下对吗?”
小渔琢磨着他这话:“你的意思是,你在楼上?”
“嗯。”二十七岁的程意简单明了地回答,“我只临时住了几天,我知道他早晚会到这里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先别管这个了,你能不能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去?我一个人可能弄不了,他现在在发高烧,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小渔侧过脸又看了看十七岁的程意,他的双眼紧闭着,呼吸均匀。
不知道是折腾地睡着了,还是烧晕过去。
就在她准备放弃,给李松清打电话求助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叹息:“……等着我,马上下来。”
二十七岁的程意虽然冷漠无情,但好在守信用。
答应了之后,倒是下来得很快。
甚至还十分靠谱地带了退烧药。
小渔还在看说明书怎么个吃法,只见程意2.0就已经掰下一颗,往1.0嘴里一塞,然后拎起杯子又给他灌了两口水下去,就这么生生地把药给喂进去了。
毫无温柔可言。
仿佛不是在照顾最亲爱的自己,而是对待厌恶的人。
“你对你自己好狠啊。”小渔词穷好半天,最后才憋出这一句话来。
二十七岁的程意显然知道她的不满,看着躺在那的“自己”,嗤笑一声:“你就是这么惯着他,所以才让他后来变成那样。”
“我怎么惯着他了?他又变成哪样了?”小渔没多想,她现在还有些生气。
不论怎么说,生病总是最重要的事情,眼下这人都已经烧糊涂了,程意2.0还要在这里说风凉话,再加上他先前对待十七岁的自己那么冷漠无情的态度,都让小渔的怒火更深。
终于在此刻,达到了一个顶点。
小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气不过:“他后来不就变成你这个样子了吗?自私……冷漠……你连对待十年前的自己都这么刻薄,程意,我真的很好奇,跟你这样的人,二十七岁的我能幸福快乐吗?”
程意的表情僵在那里。
原本冷漠的那张脸,变得更冷。
“你说得没错。”
小渔被气得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好半天,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也只能说出一句:“……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救你!”
她回想起来,和二十七岁的程意相遇的那天。
那天是十七岁的程意出国参加比赛的当天,她约定好了要去机场给他送行,但心鸟蛤还没有找到。
在贝壳爱好者论坛上,有人说在南涠海滩曾经看到过,小渔决定去碰碰运气。
那天有大潮,海货颇丰,有很多人跟她一起赶海。
顶着烈日找了好一会儿,收获倒不少,但却没有发现心鸟蛤的踪迹,她把捡到的寄居蟹和其他的漂亮贝壳分给了海边玩耍的小孩子,然后直起身来活动活动酸楚的脖颈和腰肢。
向远方眺望,隐约看见海面漂浮着什么东西。
小渔没在意,低头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觉居然十一点了。
现在回家肯定来不及了,程意这个点就要出发去机场。
好在南涠海滩离容城机场不远,来不及赶回去,就直接去机场送他。
可是,既然都已经晚了,总不能一无所获吧?小渔粗略地估算了下时间,不死心地再给自己放宽半个小时。
就到十一点半,再找不到心鸟蛤她就立刻直奔机场!
“姐姐,那个人为什么漂着不动?”刚刚和小渔一起捡贝壳的小女孩突然跑到她身旁,伸手指着海面,稚气地问,“咦,他不热吗?”
已临近正午,阳光把海水晒得像锅热汤。
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游泳。
小渔眼神凝固了,海面上的确有道影子在轻轻起伏,随着海浪缓缓漂浮。
没有在游动,很可能是溺水者!
“快!快去找大人来帮忙!!”
她的心猛地一紧,让小女孩去找人救援,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奔向海边。
海浪拍打着岸边,带来一阵阵咸湿的气息,小渔跳入海水中,奋力地划动着双臂,朝着那个漂浮的人影游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确实是一个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迅速游到那个人的身边,一手托住他的头,一手奋力划水,艰难地朝着岸边游去。
尽管海水有浮力,但要她一个女孩子拖拽着一个成年男子,还是很费劲。
而且海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其实这会儿潮水正在暗处涌流,小渔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那个人安全地带回了岸边。
她瘫坐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阳光把她晒得头晕眼花,耗尽力气之后那种脑袋酸胀的感觉让人几乎要晕过去。
但现在救人要紧!
小渔稍稍平复了呼吸,就赶快将男人平放在地上。
他早已失去了意识。
她的心一沉,又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教练曾经教过的急救知识,要清除口腔内的异物,确保呼吸道畅通,然后再——
人工呼吸。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救人要紧!
她来不及去多想,跪在男人身旁,立刻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小渔深吸一口气,捏住男人的鼻子,将自己的嘴紧紧贴在他的嘴上,用力吹气,她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有了微弱的呼吸。
最终,那人的眼睛缓缓睁开,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他迷茫地看着周围,目光慢慢聚焦在小渔的脸上,嗓音微哑——
“……李羡渔?所以,我是死了吗?”
几乎是同时,小渔也惊呼出声,在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容之后,她的瞳孔迅速收缩。
“程意,怎么是你?!”
“你不是在家收拾行李吗?”
“怎么会在这里?”
相识多年,她绝不可能认错人,但眼前这场景又过于离奇。
程意刚刚苏醒过来,还是很虚弱,没办法回答她连串的问题,好一阵咳嗽。
“刚刚这里有人落水了是吗?”
“快去那边休息下,别晒中暑了。”
刚才那个小女孩找到了家长,两三个中年人朝他们跑了过来,都是附近的摊主,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把程意抬到了海滩边的遮阳伞下。
半个小时之后。
小渔拿了瓶水,拧开后递到程意的手边,面色担忧:“确定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她刚才不管不顾地跳下海,全身都湿透了,还好小女孩的妈妈找了件裙子给她换上,这才不至于太狼狈。
男人则不必那么讲究,她看见程意脱掉的上衣正丢在路边石头上晒,下身穿着一条花哨的休闲短裤,大概也是好心的摊主送给他的。
而他正在环视四周,漫不经心地接过那瓶水。
忽然,程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抓着矿泉水瓶子的侧面一行行看过去,最终死死地盯着生产日期那一串数字——
“十年前……”
小渔听见他正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不免有些担心,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还是去医院检查下比较好,你说你,明明不会游泳,怎么跑到海边来了?”
手腕被用力抓住,小渔的心跳得猝不及防,眼前恍惚一下,闪过梦境中的画面。
“你、你干嘛?”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你今年几岁,在读几年级?”
小渔懵了,她怀疑程意是不是溺水时间太久,缺氧伤到了脑子,立刻抽回手:“不行,我现在就去打120!”
“先回答我。”程意坐起身拉住她,目光中满是恳切,“拜托了。”
“现在是高一的暑假。”小渔回答。
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了,程意重新躺回椅子上,右手摁在自己的胸腔处,不知在想什么。
混乱之后的渐渐归于平静。
小渔侧过头,开始打量程意的脸庞和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