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下次小心一点就可以了。”小渔觉得脸上更烫了,她的余光瞥过程意余怒未消的脸,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最后轻拽了他的衣角,“程意,我没事了。”
“姐姐,真的对不起,我们以后不会这样了。”
“下次我们一定小心。”
两个男生的同伴也都聚了过来,轮番道歉,还送上海边捡到的小礼物,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意外事件。
脸上的刺痛感在淡去,程意却很执着,手心仍然贴在她的耳朵上:“我送你去医院,还疼不疼。”
小渔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明白为什么程意会这么紧张,甚至连鼻尖都渗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她从六岁搬进家属院时与他相识,如今已经过去十一年,从未看过他为任何人或事而在意的样子。
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有点可耻,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对未来充满了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程意与她之间究竟是如何进展。
“不行,我不放心。”程意的手指轻颤,贴着小渔细腻的肌肤蹭了蹭,“还是去医院比较好。但晚上只有急诊了,先去处理下伤口,明天我再陪你去做个耳镜检查。”
“我没事,只是脸上蹭破点皮而已。”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小渔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后背都绷紧了,笑得也不太自然,反问一句:“你这么紧张我的耳朵做什么?”
程意垂下眼,呼吸渐沉。
他将双手扶在她肩膀上,声音没什么波澜,却郑重。
“李羡渔,你知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你的皮肤愈合速度本来就慢,任何一点皮外伤都会影响训练,万一下水感染了怎么办?!”
灯火与月色交相辉映,如瀑般倾泻在程意身上,照得那张素白的脸庞更令人心旌摇曳。
距离太近,小渔甚至能看清他唇周悄然冒出的细密胡茬,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这是与记忆中清冷少年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点野,还染了些疲惫的沧桑。
“我耳朵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小渔往后退了一步,还转了个圈,“你看,真没事。”
程意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却没叫她听见,妥协道:“不去医院也可以,但回去要用双氧水消毒。如果怕黎老师发现,就用头发遮住。”
“我爸明天就从省里学习回来了,黎老师没空管我。”
她想到了高兴的事,欢呼一声,险些将手里提着的塑料寄养箱甩出去。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小心翼翼地托着底部,观察里面那两只寄居蟹是否安然无恙:“今晚有大潮吗?不然他们怎么能捉到寄居蟹?”
两只寄居蟹是那群小男生送给小渔的补偿礼物,他们刚刚赶海归来,所以有点兴奋,这才不小心伤到了小渔。
以前也养过寄居蟹,她用手指头点了点塑料壳,心情时晴时雨:“它们晚上有点吵,可能会影响黎老师睡眠,估计不让我养。”
“那要去海边放掉吗?”程意的声音轻得像片云,“正好——我再去帮你找找心鸟蛤。”
“有点可惜,好不容易从海里捞上来的。”小渔这么想着,腮帮子鼓鼓的,最终下定决心,“还是放回海边吧,我没办法养,它们应该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程意沉默片刻:“那你早点回家,我一会儿去放掉吧。”
小渔抬腕看了看表:“也是,外婆家离海边不远,你比较顺路。”
程意瞥了一眼,“表带都褪色了,换块新的吧。”
“不用。”小渔将手背在身后,右手握住了左手的手腕,把表盘嵌进掌心里,“只是旧了而已,又没坏,这不是还能用吗。”
这块表是程意初中时参加某个比赛得到的纪念品,听说有防水功能之后就送给她了,小渔很珍惜,平时洗澡睡觉都不摘下,日常训练的时候也会戴着。
她习惯了听着指针滴答滴答的转动声,尤其是在泳池里。
通常在抵达终点之后,心脏会因为剧烈的运动而砰砰直跳,那时候周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她双手搭在泳池的边缘,就是这滴答滴答的声音陪着她一点点平复呼吸,然后再次投入下一轮的冲刺。
被拒绝后,程意的目光轻飘飘地移开,像是琢磨她刚才那话的意思:“我送的也不要?”
“你们俩又不一样。”小渔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好了,我要走了。”
“李羡渔——”程意认真喊她的名字,“下个月的联赛好好表现,主裁判章永平教练后来带出过全国游泳锦标赛冠军,如果这次他愿意带你,以后参加京大的体育类招生考试就没问题。”
类似的话,庄楚悦也说过,没想到程意才“过来”没多久也知道,小渔一愣,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咕哝一句:“诶,你昨天来我家,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想多了。”程意恢复了先前那副慵懒随意的样子,把帽子摘下来扣在小渔头上,“如果明天耳朵或者其他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
“我真的没事,倒是你——”她觉得自己正被什么包裹着,快要不能呼吸,急促地喊他:“……程意。”
冰川在融化,扰乱洋流。
小渔不再刻意逃避心中的感觉:“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那十年之后的我该怎么办?”
程意没有回应,仍旧是沉默着站在原地,眼中的神色复杂,尽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但小渔不想放弃这难得的勇气,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口:“你得想办法回去,因为未来的李羡渔一定会非常非常想念你。就像,我现在也非常非常希望程意能够早点回来一样。”
她用了很多个非常,这是一个高中女生能够想到的,最热烈也最含蓄的表达。
“……你喜欢他?”
这还是程意出现之后,第一次用第三者的口吻形容自己。
小渔点点头,坦然承认。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个程意」面前有隐藏心事的必要,他比她多了十年的经历,一定对所有的事了如指掌。
这么想着,小渔忽然憧憬地看着夜空,双手合十道:“所以,十年后的李羡渔一定也在着急等着你回去。”
她说话时候眼睛亮闪闪的,程意看得眼眶温热,心却像被针扎了似的。
“嗯。”
善良的谎言会被原谅的吧。
他这么想着,一阵苦涩涌了上来。
十年之后,没有人在等他了。
第05章 .礼物盒
暑假一晃而过。
正如黎华芝所说,高二刚开学就是分班考。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宣布,考试安排已经贴在了门口,因此一到放学时间,教室门口乌泱泱围了好多人,大家都着急地想知道明天考试自己分在了哪个考场。
在同学们的阵阵哀嚎声中,小渔松了口气。
她正巧就分在自己的教室,虽然这对考试成绩没什么影响,但至少不用跑到隔壁楼。
免去了来回的奔波,也算是种幸运。更何况,人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总是更有安全感。
“十,十一,十二……”她站在第一组和第二组的过道之间,一路数着桌号往前走,准备先算好自己的编号,会坐在哪个位置上。
一双眼睛跃入小渔的目光里。
微垂着,疏远而淡漠。
正门口聚了太多人,程意是从教室后门进来的,恰好与小渔的目光对上,其实平时他也是这副不起波澜样子,但今天看来,却更显严肃冷漠。
小渔刚才下课时没看见他,以为是先走了,这会儿四目相对,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其实昨晚她就已经见到过程意了,楼梯间里,两人一上一下。程意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难得主动地跟她说话:“李羡渔,你不解释一下吗?”
她脑子里嗡地一响,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那天不打招呼的失信行为。
失约是事实,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她却有口难辩。
也许是心虚在作祟,小渔总觉得程意的语气不屑,逼仄的空间又让人觉得尴尬万分。
她实在不擅长说谎,害怕他看出什么端倪,索性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绕过他一鼓作气跑下楼。
只留下程意站原地,一脸疑惑。
“你在干嘛?”程意的声音把小渔拉回现实。
只见他把手里的纸片暂时放在桌上,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明天他们的教室也要用作考场,所有人都必须把抽屉清空,保持桌面整洁。
作为班长,程意需要在放学后帮老师贴好这间教室的考生编号。
小渔的手指头恰好点在程意桌面上,这会儿被他瞥了一眼,尴尬地缩了回去,解释道:“我明天的考场在这,应该就是在你的位置上。”
程意习惯性抿唇,说话时并不看她:“等下我要贴编号纸,你可以一会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