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拿错了还是故意的,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帮朋友忙可以,哪怕咱们帮她付了这个钱都行,但是章韵,违纪就是违纪。”
“行,你是标杆,是楷模,要不你能去省里呢?程向松我告诉你,别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我爸妈的,怎么,如今他们都不在了,狐狸尾巴就可以不用藏了是吧?”
他们俩吵着吵着,情绪明显都激动起来。
没一会儿,又有摔东西的声音传来,小渔的手在书包拎带上握了握,如坐针毡。
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无意间发现暗恋对象有了暗恋的人,然后又撞见别人家模范夫妻吵架的现场。
半晌,她试探着问了句:“……叔叔阿姨,他们经常吵架吗?”
程意偏了偏头,目光却没聚焦,他说:“其实今天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题,你应该按照传统思路来解,即使算不出正确答案,也会给步骤分。”
小渔从他的态度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干脆装傻,翻出书包里的卷子铺到桌面上:“啊是吗?那你给我讲讲行吗?”
外头的吵闹还在继续。
这种乒铃乓啷的声响,她其实在家里听见过很多次了,黎华芝不明所以,每每总是抬头看着天花板跟她抱怨——
“吵死了,这个章韵大晚上在干什么哦,不知道楼板和墙之间的声音有共振的啊。”
现在看来,大概都是吵架时候在摔东西。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渔没继续深究别人家父母的争吵,她偷偷用余光去看身边的人。
程意的手指在纸上飞快地移动,蓝色水笔的笔尖在洁白的卷面上划出一道道流畅的线条。
他的字迹隽逸而有力,每一个符号、每一段公式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清晰而有序地铺陈在纸上。
没多会儿,完整的解题思路便跃然纸上,辅助线简洁明了,步骤清晰,逻辑严密,仿佛一幅精心设计的蓝图。
他停下笔,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小渔的脸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有些迷茫,显然还在努力消化他刚刚写下的内容。
程意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明白了吗?”
小渔忽然回过神来,像是从某个深远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
她的目光落在程意手中的纸上,顺着他的手指,仔细地看了起来。
纸上的解题步骤如同一幅精妙的画卷,逐渐在她眼前展开。
她越看越觉得惊讶,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用最笨拙的方法解题,不仅速度慢,还容易在繁琐的计算过程中出错。
而程意的解题方式却截然不同,他的辅助线画得简洁而精准,解题思路更是清晰明了,仿佛每一步都在引导她走向正确的答案。
这些死板的公式原来还可以这么运用,小渔正准备再问得深入些,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渔下意识地转过身,目光正好迎上了站在门口的程向松。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目光在程意和小渔之间来回扫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渔也在啊。”
“程叔叔好,明天就要分班考试了,我来找程意帮我复习的,正好也差不多了。”她笑嘻嘻地解释一句,努力装作自己完全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样。
“哦哦,又要考试啦。”程向松欲言又止的,很局促的模样,应该是有话要跟程意单独说。
小渔看得出来,她正准备识相地起身离开,忽然手背上一凉。
是程意的手心覆了上来,轻轻压住她:“再做一道类似的题,看看是不是真懂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小渔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笔,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程意倒是显得镇定许多,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看向程向松,语气淡然:“你还有事要说吗?”
“那你们先复习。”程向松说着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小渔看着程意:“我能走了么?”
短促的亲昵之后,他把手移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找出一本练习册翻了几页,放到小渔面前,指着上面一处:“把这题做了。”
是跟刚刚那道类似的题型,但已知条件复杂许多。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程意看上去若无其事,好像真的是想帮助她把这个知识点融会贯通,而不是拿她做幌子,来搪塞程向松。
小渔哦了一声,只好低头去看题目。
外面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坚持了五分钟,小渔就打退堂鼓了。
即便按照刚刚灵活换用公式的方法,也只能做到第三步,再往后去,她就无从下手了。
毕竟这种难度通常都是最后一道大题。
在她的概念里,通常最后一道大题都是给好学生表现的,是专门用来拉开成绩差距的,对于她这样资质普通的学生来说,性价比极低。
反正做出来也不一定对,与其浪费时间在那上面,还不如好好检查前面的简单题,提高点正确率。
这是老师传授给他们这样「普通学生」的应试技巧。
小渔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偶然窥知的未来,脑子里忽然蹦出个念头,问道:“程意,你相不相信我能考上京大?”
程意朝她看过去。
“那你为什么想上京大?”
小渔不敢细说,也有点感觉自己莽撞了,回答的声音越来越低,遮遮掩掩道:“……算命的说的!”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程意继续说话。小渔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无声的嘲笑,毕竟京大那样的顶流院校,于程意而言不过探囊取物,可换作自己,就是一段未知且坎坷的旅程。
老师也说过的,定目标要定那种跳一跳能够得到的,而不是去摘遥不可及的星。
程意的无言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下意识地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哎——其实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以为你认真的。”程意的声音缓缓传来。
这回,轮到小渔沉默了。
她总感觉程意话中有话,但他向来不轻易外露自己的心思,因此也难看透。
他声音淡淡的,却有点严肃:“李羡渔,你总是三分钟热度,还动不动就放弃。”
气氛有点儿尴尬。
“我……”小渔想辩解几句,却有点儿心虚。
刚刚那道题,她并没有全心全意地去钻研,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想什么。
反正解不出来就解不出来,她已经习惯了。
但突然被程意戳破,心里就有些虚。
程意见她沉默,喉咙处滚了滚,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只说了句:“不早了。”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
小渔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九点。明天一天要考两场,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再不抓紧时间回去多睡会儿,下午考试的时候肯定要犯困。
她拎起书包朝程意挥挥手:“明天见。”
“嗯。”他送她到门口。
直到踏进家门,小渔才听到程意关门。她还来不及细细琢磨这细微处的甜蜜,黎华芝迎上来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不是留了纸条,说去楼上复习了吗?”
“知道让程意帮你复习是好事,我的意思是,也要注重劳逸结合,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黎华芝伸手接过书包,放在沙发上,一边朝房间里喊,“李松清,你女儿回来了,可以煮面了。”
她俩还在客厅里站着,灯光忽然全灭,家里一下子就暗了。
黎华芝刚想让李松清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只见他捧着蛋糕,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走过来。
小渔迅速反应过来,热情地给了黎华芝一个拥抱:“妈妈生日快乐!!”
“祝黎老师生日快乐。”李松清笑眯眯地把蛋糕递过去,“今年准备许什么愿望?”
“快吹蜡烛!”小渔也跟着兴奋地拍手。
“哎呀你搞什么。”黎华芝惊讶了一下,在父女俩的催促之下,闭眼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小渔去开了灯,转头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妈妈脸颊红红:“不是跟你说了,就煮碗面得了,还搞什么蛋糕,都这么晚啦。”
而爸爸老神在在:“难得一次放纵,没事。”
“女儿明天要考试,吃太多容易积食睡不着。”
“又不是她生日,你多吃点不就行了。”
小渔没靠近,把空间暂时留给了爸爸妈妈。
她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暖暖的,好像连黎华芝的唠叨都变得亲切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