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与此矛盾的却是,溺水者程雨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导致出血的外伤。
当时为了方便施救,程雨下半身的人鱼表演服已经被脱掉,整个身体除了三点式内衣几乎全部裸露在外。到达现场后,沈彦飞有进行过仔细的检查,包括口鼻腔在内都没发现明显的异常。
唯一能称为创伤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程雨左前额的一块乌青,可以理解为撞击或者钝物击打所致,但是皮肤组织并没有破损,远没有达到出血的程度。
而另一处则是左肩上拳头大小的烧伤疤痕。为了美观,程雨纹了玫瑰状纹身对疤痕进行遮盖,但不论是烧伤疤痕还是玫瑰纹身看得出来都已经有些年月,很显然也并非血迹的来源。
当然,是否是私密部位有伤处,或者会不会有内出血的情况发生,这些都需要后续的检查来验证。不过无论如何,众多目击者所提到的血迹,肯定是必须搞清楚来源的。
如果说血迹的问题还需等待后续验证,那么剩下的另一处疑点却是让沈彦飞有些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事发时,水族表演的后台共有八人,加上程雨在内总共六名女性表演者,剩下两人为会所的男性救生员。其他五名表演者完成表演后提前上了岸,而因为是C位要做收场表演的原因,程雨上岸的时间要稍晚上了半分钟。
根据几人的描述,程雨上岸时,其他人都已整理完毕,两名救生员将程雨拉上岸并协助脱掉表演服后,因为值班经理催促再加上天气寒冷,所以其他七人都一起去到了走廊对面的更衣室,谁也没注意到落在后面的程雨没有跟上来。
这其中让沈彦飞难以理解的关键点就在于,明明已经脱了表演服,但是程雨再次落水直到溺水被救起时,却又是完完整整穿着人鱼服装的。
也就是说,不论程雨是因为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二次落水,她在上岸后利用其他人去到更衣室的空当,自己又穿回了表演服这一点上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样的行为,在逻辑上就很难说通了。
想到这里,沈彦飞摸着下巴重又把后台环顾打量了一番。
整个表演后台是一个四五十平的半开放式房间。之所以说是半开放,是因为房间靠西便是巨大的水族缸,房间与水族之间由三十公分左右高的马赛克防水台阶隔开,台阶正中固定着游泳池常见的金属扶手,表演者便是通过这里下的水。水族之上还有3米多高的距离,密密麻麻地排布着钢梁和各种粗细不一的水管。
或许是怕影响到水族中的生态,上方的悬顶没有安置灯光,后台的光线也是采用了相对柔和的隐藏式灯带。整个房间几乎是靠漫反射来照明,视线上倒是完全没问题,不过配合上旁边水族持续的湿气以及时不时发出的水流声,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暗,身体也禁不住地跟着直打寒颤。
剩下的三面便是封闭的墙体,南边靠着外部走廊,唯一的房门正对走廊另一边的更衣室,房门旁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蓝色的大塑料桶,桶里面堆满了表演者刚换下的服装。东北两边都靠墙立着高高的四层金属搁板架,一边搁板上摆放着潜水面罩,脚蹼,氧气瓶等工具,另一边则整齐地放置着十来个规格一致的白色塑料收纳箱。刚刚沈彦飞有打开看过一眼,里面全是各类的表演服装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表演道具。
两边金属架相接的墙角位置杂乱地堆放着搁板上放不下的大型道具,一只近两米长的树脂鲨鱼模型尤其显眼地平放在两个金属架之间,沈彦飞抬起鲨鱼模型看了看,鱼肚下开了个窄洞,不过进深只有半米多点,顶多只能容人钻进上半身,很显然也是无法藏人的。
除此之外,整个后台别无他物,一目了然。
沈彦飞若有所思地走到靠近水族的防水台阶旁。
浅灰与白色相间的马赛克瓷砖上,一片片拇指大小的红色塑料亮片格外显眼。之前有做过对比,塑料片是程雨表演服上剥落下来的。
如果没人协助的情况下,身着鱼尾服一个人想要下到水族,的确很容易因为湿滑或者绊脚而摔倒。沈彦飞有设想过,程雨额头上的乌青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摔倒而造成,不过地上的红色塑料亮片已经很难判断到底是落水还是救起时剥落的了。
刚刚也试过以塑料片散落的地点为中心,在台阶周围寻找是否有明显的磕碰痕迹,不过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将人从上千立方的水族中救出并非易事,如此大的动静之下,就算有什么痕迹,肯定也早已被破坏殆尽。
绕过地上散落的红色亮片,沈彦飞一只脚踏上台阶,身体前倾往下看去。从这个角度得到的观感与在餐厅大堂观赏水族完全不一样,不仅让人有些眩晕,而且整个人也仿佛有种要被吞噬进去的感觉。
沈彦飞赶忙退了回来,同时长出了一口浊气,不过脑海中却依然还是回荡着刚刚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半个小时前,程雨在结束表演之后,为什么要一个人重新穿回人鱼服装呢?
落水的真正原因,难道仅仅是因为意外吗?
如果不是,又会有什么其它的可能呢?
第3章
“咚咚咚。”
身后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沈彦飞的思绪,扭头回看,身着冬装警服的何胖正向他歪头示意:“这边都好了。”
沈彦飞点了点头,快步走出房间,然后直接两步穿过走廊进入到对面的更衣室。
更衣室分为男女间,外部的公共区域只有五六平,墙边还有一张摆放着吹风机的木桌占去了不少空间,两男五女聚在其中显得十分拥挤。沈彦飞只能停在门口,硬生生把何胖给挡在了门外。
把最接近现场的七人留下来,是为了协助还原事发当时的信息,不过几人为救程雨重新下水,所以简单问了几句后,只能让他们先行沐浴更衣。
见着身着制服的沈彦飞进门,屋内几人赶忙贴墙站好,坐在木桌上的两个女孩也立刻跳了下来,畏畏缩缩地挽手挤到了墙角。
“你们确定当时程雨上岸后已经脱掉了表演服吗?”没有耽搁时间,沈彦飞直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确定,是我帮着给拽下来的。”站在最外侧的平头救生员配合着手势给出了回答,几人中他个子最高,身板也最为壮实。
“这种人鱼表演服是不是必须有人协助才能穿上或者脱下?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独自完成穿戴吗?”沈彦飞目光扫向靠里的五名女生,这种问题,只有直接操作者的回答才最有参考价值。
五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出头,过了好一会儿,被夹在中间那名稍显成熟的短发女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其实...其实也不难,我平时都是自己穿的,不过脱下来的时候,有人帮忙会方便一些。”
“你们的表演都是提前编排好的吗?”
“是的。”卷发女孩点头回答。其他几名女生也都跟着附和。
“那今天的表演全部完成了吗?程雨一个人留了下来,是不是还有她自己的单独表演?”问出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搞清程雨为什么后来又穿上了表演服。
“应该...没有吧?”短发女孩一边回答,一边不确定地用眼神询问左右同伴。
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最让人头痛,沈彦飞想了想进一步提示道:“听说今天是有人求婚,客人会不会临时提出一些特殊的需求?”
“这个...倒有可能,之前也有过,不过如果是现场临时提需求的话,那就得问经理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彦飞稍稍振作了一些。
因为求婚,客户临时提了额外的需求,但是因为不是日常的规范操作,所以程雨上岸后才想起来,于是又匆匆穿回了服装继续表演,结果因为无人协助,下水时失足造成了意外。这是沈彦飞唯一能想到的,对于程雨重新穿上表演服的合理解释。而现在有了这种可能性,自然是要立刻去搞清楚答案的。
没有任何客套和结语,沈彦飞立刻转身把何胖推出了门,将一众人等晾在了身后。
“你安排他们几个各自单独做笔录,把事情的所有经过都写下来。写完你都简单看一看,觉得应付的就重写。”
“怎么才算应付呢?”何胖挤眉弄眼,看上去像是接了个极大的苦差事。平时跑腿出体力,哪怕冲锋陷阵都不在话下,现在让他检查作文,却是直戳了他的软肋。
“事无巨细。从表演开始到把人捞上来的过程,还有他们对程雨的了解,近期在程雨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其他的你自己想,多了解些信息总归没错。”沈彦飞快速地交待完,便赶忙朝走廊中段的楼梯口跑去,留下何胖一个人楞在了门外。
那对求婚的顾客还有值班经理现在都在一楼大堂,能不能解决心中的疑问,问一问应该就会清楚了。
沈彦飞心里盘算着,三两步间便下了半层,急冲冲地攀着扶手刚要下转,却差点在拐角处和正在上楼的行人迎头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