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工作室。”汪海想要拔开苏芮,可是胳膊抬了一半却又停在了空中,似乎有些下不去手。
“这么晚就别回去了吧?”苏芮配合语气想要努力地给出一副暧昧的表情,可是肌肉却有些僵硬的不受控制。
“我还有事。”汪海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求求你了,我一个人害怕。”苏芮近乎哀求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这倒不是她故意做作,经历过星海城的那一幕后,飘散在水族中的骇人血迹,还有那红衣人鱼毫无生机沉落水底的样子,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她脑海中。
只要一闭上眼,那双在海水中睁大到极点但却空洞无物的双眼,便立刻会在黑暗中与自己四目相对。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汪海在身边,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看着欲哭无泪,楚楚可怜的苏芮,汪海有些心软,脸上一直绷着的肌肉,也开始慢慢松缓下来。
“唉......”长出一口闷气,汪海无可奈何地转身绕过玄关走进客厅。
见着汪海愿意留下,苏芮立刻松了口气,地上的提包也不管,直接兴冲冲地跑进了厨房。
厨房一直都被汪海收拾的干干净净,大理石台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刀叉碗碟都分门别类地放在落地橱柜的抽屉里。苏芮抬头又找了找,两人年中在巴厘岛旅游时带回的那几罐咖啡,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透明吊柜中。
苏芮也不知道汪海喜好哪种口味,只能踮着脚,挑了一罐看上去还不错的现开现泡。一分钟后,咖啡机提示响起,热腾腾的液体流入杯中。
细心地加了糖奶后,苏芮将咖啡杯碟放入木质托盘,浓郁的香气让心中的阴霾立刻消散了不少。不过端着托盘走出厨房时,客厅里却没看见汪海的身影。
还未来得及担心,苏芮便发现落地窗帘被拉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一点烟头的火光,透过落地窗在漆黑的阳台上忽暗忽明。
将咖啡托盘放在茶几上,苏芮轻声地走到窗边敲了敲。
“我帮你泡了咖啡,进来趁热喝吧。”
烟头亮了一瞬又暗下,阳台上沉沉的背影却纹丝不动。
拧了拧窗户把手,却被汪海从外牢牢锁死,苏芮只好悻悻地坐回沙发。
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等他平复了心情,再想办法慢慢解释吧。
踩灭了烟头,汪海又立刻续上了一支。
这样光明正大在苏芮面前抽烟的举动,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了一丝解气的畅快。过程中,苏芮又过来敲了几次窗,他都没有理会,多少都有些让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一次性发泄的意思。
阳台上的风很大,江边的潮气更是让寒风中多了些许深入骨髓的湿冷。
这样的江景房,在汪海看来,其实有些鸡肋。所谓的一线江景,常年入眼的却只是一尘不变的几何高楼和刺目的灯光污染。江面上来回的各种驳船也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宛如顺流而动的翻肚死鱼。远不如老家五道河上的草木丛生,渔舟唱晚来的赏心悦目。
不过如果真的让他永远离开这里,他却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是不甘心。
这里应该算是港城的云端了吧?
汪海撑着阳台扶手往下看了看,小区遛狗的行人完全就是一大一小两个黑点。这让他又想起了7年前刚进港城时,仰望高楼暗吞口水的场景。
如果按照最初的轨迹,就算再给他几个7年,现在的生活肯定也是无法企及的。不过,经历了今晚的事情后,汪海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瞬间发生了巨变,不仅过去一去不返,自己规划的未来也跟着一起碎成了粉齑。
这样想着,那鲜血一般的玫瑰纹身,立刻又涌回脑海,让他颤抖不已,接连的烟草侵袭也让他喉间一阵烟熏火燎。
干呕了几声,抹了抹嘴角,汪海折下风衣领口,丢烟转身。
随着哗啦一声门响,一阵寒风夹着浓烈的烟草味袭入客厅。苏芮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抬眼见着汪海后,脸上立刻又漾起了笑容。
“外面冷吧,泡了咖啡,不过已经凉了,过来坐着稍等下,我帮你换一杯。”
苏芮拍了拍沙发,示意汪海坐下,然后拢了拢肩上的丝巾,端起托盘站起身。
看着苏芮的背影,汪海欲言又止。
那条橙白相间的波普风格巴宝莉丝巾,是通过苏芮第一次成功变现后,他特意挑了送给她的。多多少少可以算作两人的定情之物。这两年从没见苏芮用过,这时不知道她从哪里又翻了出来。
汪海现在也有些分不清当时为什么会忍着肉痛去买这奢侈品。或许是出于感谢,或许是因为四下无助时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的那份饥渴和敏锐,或者两者兼有。
不过这时见着这条丝巾,汪海却并没有怎么触景生情。
两人关系确定后,苏芮有时会带他出席一些高端场合。互相介绍时,总会有意无意炫耀般地提到他是搞雕塑的艺术家。
起初,这反而让汪海更加的自卑和尴尬,不过在见识了苏芮一个月都不重样的海量奢侈品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也只不过是她众多奢侈品中比较特殊的一件罢了。
想到这里,汪海深叹一口气,默默地转进了与厨房方向相对的起居区。
端着重新泡好的咖啡走出厨房,苏芮直接隔着客厅撞见了提着行李箱从卧室走廊出来的汪海,嘴角的笑意立刻凝固。
“你不是答应我不走吗?”
“抱歉,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为什么?”看了看行李箱,苏芮听出了些许诀别的味道,眼中的泪水立刻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汪海暂停脚步,与苏芮四目相对,眼神中却仿佛燃烧着无尽的恨意。
“平时如何对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铛的一声,苏芮手中的咖啡杯瞬间脱手,碎落一地。
第7章
滨江御景是港城数一数二的高层豪宅,离江南区刑侦大队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不过让沈彦飞决定连夜造访这里的,除了路程,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星海城那对求婚顾客身上有了重大的发现。
近距离面对溺水事故,而且还与死者仅仅一道玻璃相隔,正常人难免都会惊慌失措。但那个名叫汪海的求婚者,在现场的反应却太过异常了,异常到其他顾客甚至都被他过激的行为所吸引。这样的情况对于敏锐的沈彦飞来说,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本来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是经过调查,汪海的背景却开始慢慢显示出,对于这次溺水事故,他似乎并非一名巧合在场的旁观者这么简单。
汪海在去年年底时获得了一本难求的港城户口,但是沿着原籍追查,却发现他和这次溺水事故的死者程雨一样,籍贯都隶属于邻省南县石库镇的五道河村。
而继续深挖,两人竟然还有着在石库中学同校同班的同窗经历。
这样的发现,虽然还暂时看不出对于事件的性质会有什么直接的改变和影响,但是却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何胖和陈晨也是又一次对沈彦飞的慧眼如炬表达了由心的佩服。
按照沈彦飞的安排,何胖调取了汪海和他求婚对象苏芮两人更加详尽的资料。而看完背景资料后,几人进一步发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不仅汪海与死者程雨之间有着旧识的关系,那名被求婚者苏芮竟然也和星海城水族餐厅会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芮是港城鲸蓝水族工程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近几年公司的迅猛发展让她身家暴增不少。而鲸蓝水族则是星海城水族项目设计和施工的独家承揽商。
整个工程完成于11月初,而水族餐厅也在12月中旬正式开始营业,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两家公司之间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纠纷。但是基于三楼那个隐藏会所的考量,两者之间具体有没有什么更深层的利益关系,还需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不管怎样,目前显示出的几点已经足够关键。
求婚现场,旧识殒命,再加上与星海城水族会所如此直接的联系,沈彦飞有足够的理由对此二人进行怀疑。
滨江御景门禁严格,小区内部也是采取了人车分离,为了方便,沈彦飞三人直接把车停在了滨江大道路边,然后选择步行进入。
整个小区只有三栋,皆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居住其中的业主非富即贵。按照资料显示,虽然汪海和苏芮还没有结婚,但是两人居住地址都填写的是这里C栋的35层。
按道理,为了避免扑空,来之前是要先打招呼确认一下的,不过现在已经入夜,两人经历了溺水事故后应该没什么心情再去他处,再加上考虑到万一两人真的和这次事件有关,那么出其不意的临时造访,相比之下反而更为有效。
夜色已深,三栋高楼亮灯却并不多。绕过花园式的核心绿化带,沈彦飞三人来到了C栋楼下。没有任何提前分工,陈晨直接上前按响了35楼的应答门铃。这属于几人之间长时间相处下来的默契,不论什么类型的寻访,女性打头阵总会更容易一些,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受访者的反感和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