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生玩笑，葡萄也低头笑。
“你这性子啊，就是这么倔强。当初你要置业，我给你推荐的你都不要，偏偏自己选了这处。你看，选错了吧。”
当初赵永生去确实给她看了几个房子。但那不叫推荐，叫赠送。
也确实是她自己执意要买这一处。不就是图它便宜嘛，不用要人家的，自己就能买。没想到，这世间的事全是一个道理，便宜就没好货。
这房子是这么回事，她洪葡萄和王凯艺也未尝不是。
王凯艺这一场胡闹，某个角度来说是帮了她。从此她在老板面前的“价码”已经水涨船高了，而王凯艺自己却折了本儿。
可是另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是害了他。本还可以拖一阵子的事情，现在就摆在眼前了。往前迈一步，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但葡萄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个万丈深渊，真迈出去，那每往前走一点都是步步惊心，不粉身碎骨便是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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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幢房子住进来才发现，这是没人要的烂楼盘。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暴发户，才不会买这里。可是为时已晚，她手中就只有这些钱，卖也卖不出去，她能怎么办？
洪葡萄琢磨着赵永生的话，这每一个字都是话里有话。
说她的性格倔强，说这都是自己选的却选错。乍一听，是说房子，葡萄听在心里去，却也察觉出赵永生说的怕不只是这层楼，还有章宇超。
男人，你来选？嗬，你怕既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是这个意思。唉。葡萄叹口气。
她只低头那不言声，脸上有一种娇羞，像是对老板说的这些话的肯定，表明自觉不好意思的态度。
真凄凉。从前有前辈跟她说，演员做久了，将分不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现实。
说有多少大明星，影帝影后，每部戏都演技超群，回到生活中，却过不好自己的人生。
当一个人习惯了表演，便不再会做自己。
葡萄发现自己也已经踏上这条不归路，开始不由自主地表演。在赵永生面前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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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巴黎的朋友买了一批衣服给你。马上就要准备各种颁奖礼了，你这些衣服看起来都不行。”
赵永生像在自己家一样，打开葡萄的衣柜，一件一件摆弄着她的那些衣服。
“别买了，赵生，你看，已经没有地方放了。”葡萄推辞。
“那不刚好？反正这里也住不得了。白云山那套房子送给你吧，你搬去那里住，有足够的地方给你放衣服。”
什么？衣服不够了就送套房子？！葡萄一时呆住。
那套别墅她去过，是赵永生的心头好，这个中意思，不言自明。
在广州已经生活了八年，葡萄虽不爱社交，却也看到、听到了很多事。这城中，外商、港商、台商、南洋华侨都非常多。“包养”不是一个新鲜的词。
可是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一时之间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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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新加坡游学，是赵生给说了话吧？”
葡萄定了半天神，挤出这样一句来。
“是你妹成绩好啦，自身优秀。校长时常对我夸赞。”
他不说是不是自己推荐，却又表名校长与他的关系。
“季平平突然找飞飞签约，也是你从中运作？”
赵永生轻轻笑了两声，面前这个女生果然聪明、上道，知道如何谈判。
“举手之劳。演艺圈的人，谁有什么运气皆有命数。签约算不得什么，之后她会是怎么发展，全得靠她自己。”
这话没有一点错处。他不邀功，这人还算体面。
“感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葡萄感觉自己的身量忽然矮了下去，一节一节往下缩。还有什么好谈的？根本没有别的路走。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们公司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我要仰仗你了。”
两个人说起了客套话。
“人人都可以成为大明星，只要老板你想要。”
赵永生笑了笑，不置可否。
“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做点小事情，这算不得什么，你要这样谢下去，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直白，葡萄感到害羞，得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况且…”他停顿，
“况且我还让你受了这样的苦。”赵永生终于直视着葡萄脸上的伤。他粗粝的指尖在葡萄的脸上摩挲，搞得葡萄的伤口怪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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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生做人自有体面的一面，但该狠辣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耐心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这女生要是再不识好歹，放弃也罢。
赵永生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摆出了他惯常那副奸商的模样。
“葡萄，你自己考虑要不要搬家。人的青春只有短短那么几年，这个圈子又更加残酷一些。过了30岁还能演什么呢？女主角再也没了。”
“想拿奖更是没有机会。”他又补充了一句。
葡萄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说为了领奖为她购衫。这话里的意思其实是警告她，这些奖项，你还想不想要？！
不需要厉冬至给她分析利弊，葡萄也当然知道，演了热播剧也没用的，只有拿到那些奖项，才能铺就以后事业上升的台阶，做她的垫脚石。
就别提还有柳飞飞的前途，还有樱桃的未来。她们那么兴奋得到的人生的机会，现在她洪葡萄只要说个“不”字，便能够立刻烟消云散……
“哦，我想起来了哦”，赵永生装作突然才想到了什么一样，“你说的那个借宿在你这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就是当年那个，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弃你而去，你还为了他差点没了命的那个人吧？”
好恶毒。葡萄心中不悦，可是又无法反驳他。
“他能离开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洪葡萄，不要相信男人。”这最后一句倒说得颇为真诚，就像是对老友谈话。
“呵呵”，赵永生又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干笑了两声，补了一句，“当然啦，我也是男人。不要相信男人，也包括我。你想要什么？只能靠你自己去争取。”
这话幼年时，父亲为了逃避家庭责任总是挂在嘴边。少年时，陈天明为了鼓励她走出小镇，也总拿来激励她。如今，这话出自这样一张嘴。
葡萄看着赵永生这张写满中年疲惫却依然英武帅气的脸，感到无尽的悲哀。
她想告诉他，也许这天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可是章宇超能给我的，你永远都给不了我。那是一份发自心底真诚的——
尊重。
可是，连她自己也要承认，赵永生说的话像是藏在她心底的鬼。
她也有她的担忧和不确定。自己对宇超的感情是爱吗？还是此时此刻脆弱时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能为了宇超放弃一切吗？长此以往，当她成为宇超的负担，宇超又能不厌倦吗？
洪葡萄没有把握。
她知道自己某种程度上跟赵永生是一样的人，他们都谁也不相信，只信自己。能抓住的前程只有靠自己，靠不得任何人。
赵永生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我还有会议，先走一步。三天怎么样？三天的时间足够你整理好一切了吧。三天后樱桃回广州，我派司机去接她，直接接到白云山大宅可好？”
洪葡萄轻轻点了头。
赵永生脸上浮出一种，像是在商场上打赢对手赚了一大笔钱的志得意满。
又赢了，他从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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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超当日下班回到洪家，一边开门一边眉飞色舞地说，
“樱桃呢，樱桃回来了吗？”
进门一看，留给他的却已是人去楼空。
手里拎着的菜袋子掉落在地板上，在空落落的房子里发出巨大声响。像是在他的心里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变得这样快。
公司与他最要好的同事，程前，跟他说“戏子无情”。他说葡萄不是戏子，不是艺人。葡萄就是葡萄。
整个人啊，都根本无法呼吸。那遭遇背叛的感受把他打趴下了。他整个人蜷缩在葡萄家的地板上，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可是哪怕是这样，他却没有办法有一丝丝对葡萄的责怪。
他整夜整夜地给柳飞飞打电话，因为在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稍微有一点能懂他，就只有飞飞了。只有飞飞跟他和葡萄一路相随，从余庆一起走出这许多年。
可是飞飞又能说什么呢？也只有沉默。
从葡萄突然被空降成为女主角的时候，片场便全是流言蜚语。飞飞不敢问，或者是说她不想去面对这个事实。只要葡萄没有亲口来对她说“我被老板包养了”，那便是没有这回事！
如今让她怎么办呢？她不瞎，不聋，不傻。在这圈子久了，这种事也看得多了。虽然没想到这一次的主角是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