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喜椿看着崔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
崔凯一愣,“你要喝吗?”
“她不喝。”苏盈抢答,“我的车晚上还要她开呢,正好顺路,能把Felix送回酒店。”
“我才不……”林喜椿还想争辩几句,苏盈一个眼神杀过去,小姑娘毕竟年轻,瘪了瘪嘴,偃旗息鼓。
崔凯摇头,笑着拍Felix的肩膀,阴阳怪气地说:“冯总,做女孩子就是好,我呢,从来不劝女孩子喝酒,不想喝就不喝。”
Felix哈哈一笑,“那是那是,女孩儿嘛,照顾点儿。”
看着两个越说越兴奋的男人,苏盈微笑着折好餐巾放到腿上,真挚地建议:“既然都不想喝,今晚都喝可乐呗?”
俩男人面面相觑。
苏盈笑容灿烂,“我们可没有劝你们喝酒。”
崔凯干笑了一下,开始撕第二瓶白酒的包装盒,咕哝了一句:“不喝不热闹。”
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男人越聊越投机,从美国大选到雷军创业,世界是他们的舞台。
八点不到,林喜椿指了指手机,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苏盈本来也没指望她帮自己开车,嘱咐她到家了给自己发条消息。
饭局一直到九点半才结束。
醉醺醺的崔凯把醉醺醺的Felix推给苏盈,口齿不清地说:“妹妹啊,老冯我交给你了,你你你你不是开车了吗,得给他送到位,以后我们还有大项目要聊!”
苏盈向旁边一躲,Felix撞到墙上,清醒了一点,问苏盈要不要喊辆滴滴。
“不用,我找代驾吧。”她利落地扬了扬手机。
代驾师傅很快就到了,苏盈坐副驾驶,Felix坐后排。
车子刚启动,Felix开始和苏盈闲聊,问她之前认不认识JT的分析师。
车里都是酒气,苏盈按开车窗,“曾沐谦,我只认识他。”
Felix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两声。
苏盈听出他笑里有话,“他……人怎么样?”
Felix反问苏盈,“你感觉呢?”
之前的事过去了太久,退一万步说,她也不会傻到在销售面前说分析师坏话,“挺认真的。”
Felix再次冷笑,“是难搞吧。软硬不吃,男女不吃。”
苏盈侧身向后看,Felix捂着胃瘫坐在后座,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男女不吃?”她问。
“客户请吃饭从来不去。”
“毕竟他是分析师,这没什么吧?”
“好不容易去一次,那可是我们的大客户,一年几百个亿营收,人家老板在饭桌上开玩笑说要把女儿介绍给曾沐谦,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苏盈转了回去,脱口而出:“这老板有病吧?”
“他倒没这么说……但那个土大款喝多了,反反复复地问,把曾沐谦问烦了。他直接跟那个老板说,自己不恋爱,也不结婚。”
“当着所有人的面?”
“对!奇葩吧!那人家肯定下不来台啊,问他是不是性取向比较特别?”
话题到这,苏盈张大了嘴,司机大叔也看了眼后视镜。
Felix继续,“曾沐谦说,随便他怎么想,然后转身就走了。他倒是爽了,害得我那天晚上喝到去诊所吊水。”
原来梁子结在这里。
“曾沐谦在JT这两年能升得这么快,还不是因为他的上司是个女的,要我说,多少也是靠脸。他的女主管对他可好了,结果呢?人家四十多好不容易怀孕了,他抓住机会马上上位。”
苏盈终于皱了眉头,低声说:“这是有点过分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Felix打了几个酒嗝,按下窗户,开始对苏盈表忠心,“你放心,哥哥我在JT一天,肯定会帮你的,包括曾沐谦手里那几个报告,你想进,我都,我都,帮你,唔……呕!”
他吐了,一边吐一边画饼,声音摧枯拉朽。
司机和苏盈一起回头,一起对视,一起做痛苦面具,一起伸头向车外呼吸新鲜空气。
大叔敲了敲方向盘,“姑娘,这不是你的车吧?”
苏盈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大叔满脸同情,“过了路口就到了,坚持一下啊。”
Felix握着苏盈递过去的塑料袋,还在吐。
车子一路狂飙,终于停在了酒店门口,苏盈立刻跳下车,打开门,头皮发麻。Felix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脸色红润了起来,一缕头发搭在额头。
“你赶紧走吧。”苏盈嫌弃地拉了一下他。
“苏盈,”他抬起头,压低声音,突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第七章 真实的人
苏盈挎着托特包,站在洗车店门口,灌了两口冰可乐,给林喜椿发了条微信,问她有没有到家,转身,看见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长发,长筒靴,驼色风衣。
姓冯的动手动脚的时候,她抽出了手,飞快地,近乎是在照顾他体面地说:“赶紧走吧。”
迟来的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烧向的不是那个男人,是她自己。
她很少对自己失望,上一次还是快十年前。
那时她刚入职前司,公司允许员工出差乘坐高铁一等座,苏盈第一次出差,出奇的好运,买的虽然是一等座的票,实际位置竟然在商务车厢。
她拿着手机到处拍,没有留意身边一直瞥她的老男人。几站后,邻座穿着黑色夹克的老男人突然找她搭话,问她是哪里人,做什么的,是不是经常坐这辆车。
出于礼貌,也出于她单纯到蠢地认为有钱买商务座的人,素质应该不会很糟吧,于是应付了两句。那人来了劲,喋喋不休地追问。
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听完,苏盈才明白,老男人以为她是妓女。
苏盈又懵又惊,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没等她想明白,列车再次到站,老东西下了车。
那天是大寒,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口罩,几乎没露出任何皮肤。
苏盈总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在那趟车上。
今天夜里要降温,风好像和那天一样冷。人行道上走过来几个醉酒的男人,“美女!”其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平头男人朝苏盈吹了声口哨。
她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有动。
那人以为她害怕了,也可能觉得她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向她走近了几步,“小姐,哥哥们请你喝酒!”几个男人哄堂大笑,在同伴的欢呼声里,他又走近了几步。
苏盈瞪着那个男人,直到头顶洗车店的灯照亮他的脸,他比她矮一点,唇上两缕小胡子,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脸上的肥肉坠下来,像菜市场肉铺门口挂着的死猪头。
她歪了下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今晚,是非要过了这道坎才行了。”
男人没听清,但脚步一顿。
苏盈拉开背包,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截黑色的短棍,在空中用力一甩,短棍瞬间长了三倍,她握在手上,朝那个平头男人走去。
他的同伴还在起哄,但纷纷向周围散开,平头开始还站在原地,但看见苏盈涨到瞪大的双眼和高高挥起的铁棍,笑脸一僵,向后退了一步,脚跟被翘起的路砖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行了行了!”洗车行老板听到动静冲了出来,店员阿姨一把将苏盈拽到身后,老板挡在那几个醉汉和苏盈中间,“这位是顾客,来洗车的,你们赶紧走。”
几个男人没占到便宜,不依不饶,开始骂脏话,句句不堪入耳。
苏盈甩开阿姨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吼到:“你们一个都不要走,谁走谁就是孬种,老娘现在报警!”
苏盈刚拿出手机,他们已经互相拍着肩膀走了。
洗车行老板站在路边,一直等到那帮人走远,皱眉看着苏盈手里的甩棍,“我的妈嘞,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个?”
苏盈没吭声。
她在北京有段时间是独居,当时买了这根棍子,离开北京时,东西收拾得匆忙,一起带了回来,后来就一直放在车里。直到刚才,她把车开进洗车店,瞥见了被扔在中控台上的棍子,鬼使神差地塞进了包里。
店员阿姨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诫,“小丫头,你在外面脾气可不能这么爆,要吃亏的,就算有这根棍子,你还能打得过男人吗?”
他们就这么了不起吗?
第二天傍晚,吴亚楠拖着行李箱回了公司,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天。
她沉着脸,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行李箱的轮子划过地毯发出“呜呜”的声音,崔凯捧着杯子刚好从茶水间出来碰见,立刻切换狗腿子模式,把杯子往其他同事的工位上一放,接过吴亚楠的行李箱,“吴总,我来我来,正好有项目向您汇报。”
“明天吧。”她松开箱子,没有看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让苏盈来找我。”
崔凯来找苏盈时,苏盈正皱着眉头看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