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率先回复了消息,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老好人”的人设一如既往,不知道是在夸苏盈答得好,还是在夸崔凯问得好。
苏盈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之前还宁静美好的夜色,此刻黯淡了几分。
五分钟后,吴亚楠回了消息,“小苏,和JT再了解一下没有入围的确切原因,看看我们和全球友商的差距,明天跟我汇报。”
又多一项任务。
苏盈想把崔凯宰了,苦大仇深地抱着手机,苦大仇深地敲了六个字:“好的老板,收到。”
是谁说的,新时代的“收到”,就是旧时代的“喳”。
小区门口有一片小吃车,苏盈烦躁的像喝了一勺浓缩发酵苹果醋,胃口轰然大开,站在凉皮摊前,点了五串炸串和一碗重辣凉皮米线双拼。
排队的人不少,苏盈站在队伍里,点开曾沐谦的微信,心一横,也不管是不是周末的晚上,给他发了消息。
“曾总,明天上午您有空吗?想向您咨询一下报告的事,不知道您时间方不方便。”
发完,为了让自己心情好点,她索性把手机塞回口袋,抱着胳膊观察冒着小泡的油锅,直到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炸串和凉皮,口袋里的手机“叮当”一声,收到了新消息。
是曾沐谦。
“随时都可以,看你的时间。”
“现在也可以?”
“可以。”
苏盈喜出望外,为自己争取了半个小时,一路狂奔回家,脑子和腿以及嘴一样,一刻不停地想着和他沟通的策略,直到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脑里打开的各种材料,自觉做好了完万全的准备,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
听筒那边刚传来一个“喂”,她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口吻热情,笑意满满,“曾总,真不好意思,周末晚上打扰您。”电脑屏幕上,白色的英文报告里映出一张影影绰绰的笑脸。
“没关系,应该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调平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很好!
苏盈开始打太极,先是说看到了新发布的报告,写得特别特别棒,吹了五分钟,话锋一转,“上个礼拜,我们喜椿和您约了一个会,讨论的主题和这份报告一样。这次没能进入推荐厂商,我们还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和其他厂商的差距在哪?”
曾沐谦也是人精,听完一通云里雾里的忽悠,迅速抓住了重点,“先解释一下,我之前对贵司的了解比较有限,上周交流的时候,报告虽然没有发布,但已经定稿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听上去很恍然大悟,其实她早就悟了。
之所以再问曾沐谦一遍,不是确认信息,而是借此在曾沐谦那“挂上号”,告诉他“我们很在意入围这件事,以后写报告记得带着我们玩”。
苏盈按照计划的剧本问完了问题,还向曾沐谦传达了一点小压力,想着见好就收,说声“再见”赶紧挂电话。
“好的曾总,明白了,后面我们和您多多交流哈。”
听筒那头,曾沐谦突然问:“你领导问你了?”
她一愣,看着纸上横七竖八写着的各种话术,没有一句能用得上。
但她反应很快,立马笑着否认。
他继续问,“没让你难办吧?”
苏盈睁大眼睛,电话里,曾沐谦的声音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高傲、冷淡、大魔王。
可是怎么听着又像是在关心她的死活呢?
这样的判断让苏盈安心了一些,报告虽然没进,但这客户关系还是有救的。
她松了口,“刚买的账号,大家都比较关注,也很正常。”
“嗯,那就好。”曾沐谦没再细问。
苏盈道完谢,正儿八经地说了“再见”,电话还没挂,窗外不知道哪家的狗狗喊了一嗓子,蛋蛋“嗖”地站起来,转了个圈,一个猛子扎进苏盈怀里,撞翻了她捧着的温牛奶。
母慈子孝变成了鸡飞狗跳。
她下巴被瓷杯磕了一下,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立马看手机。
电话通着,曾沐谦还在线上。
“苏盈?”
“没事没事。”她抽了张纸巾擦脸,咬牙切齿地指着小狗的鼻子,“等我挂了电话,有只狗要挨打。”
曾沐谦笑了,“那我晚点再挂电话?”
她看着蛋蛋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敲了敲它的小脑袋,“它可能希望你别挂哈哈哈。”
电话那头,曾沐谦身边好像也有狗狗的低吼声。
“哎?你也养狗?”苏盈合上电脑,靠到沙发上,“你的微信头像不是一只三花猫吗?”
宠物是比星座更能迅速拉近关系的高效话题,苏盈当然不会放过。
“狗是朋友寄养在我家的,三花是原住民。”
苏盈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和曾沐谦的聊天记录,发现她的头像是狗,他的头像是猫。
“猫咪和狗狗,它们,”她放下手机,笑问:“能和睦相处吗?”
曾沐谦顿了顿,说起喜欢的小动物,声音好像也变得柔软了一点点,“当然了。”
挂了电话,苏盈握着笔,笔尖戳在纸上,但是一个字也没写。
所以曾沐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想了半天,最后扔掉笔。
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她而言不太重要,至少目前,曾沐谦还是可持续发展的客户,不会对她的业务造成什么影响,足够了。
只是这通对话,字字句句,说起来真真假假,听上去朦朦胧胧。
幸好,它们出现在铁树和绝缘体的对话里,只会和正大光明匾一样磊落。
第二天上午,带着整理好的PPT,苏盈敲开了吴亚楠办公室的门。
和前一晚吴亚楠颇为不满的表态不同,苏盈还没张嘴,她挥了挥手,让苏盈把PPT发给自己,后面找时间再和她讨论。
这样的转变,在苏盈意料之中。
半小时前,曾沐谦发了一封邮件,解释了报告发布的流程和周期,也介绍了报告中提到的几家厂商的产品,邮件同时主送了吴亚楠、金总和林喜椿。
崔凯没收到邮件,只看到吴艳楠对自己提出的问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当然不满。
下午,另一家编写行业技术白皮书的机构联系苏盈,问典型客户案例有没有准备好,金总之前安排崔凯负责配合苏盈完成方案撰写,苏盈一催再催,崔凯嘴上说着“好”、“没问题”、“马上”,但就是不行动。
甭管怎么说,这事儿确实需要崔凯的支持,苏盈向来能屈能伸,而且她也确实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得像个职场刺头,于是准备好笑容,抱着电脑走到崔凯的工位。
“崔总,有空不?”
崔凯没抬头,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她和他的梁子,最近结得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前几天在食堂,崔凯手舞足蹈地跟其他人“科普”公司那些关系户的潜在背景时,没留意到话题的主人公之一,林喜椿,就坐在隔壁桌。
苏盈“啪”一巴掌拍在餐桌上,说已经录了音,让他立马道歉。他还想狡辩,结果嘴还没张开,被林喜椿一碗凉汤完完整整地泼在脸上。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说话都不用负责任的吗?!”苏盈乘胜追击,吸引了不少目光。
崔凯当时确实想要暴怒来着,只是看着苏盈的手机和林喜椿的脸,最后还是认了怂,除了“对不起,是我不对”,其余的,一句话都没说。
那顿午饭后,崔凯在公司多了个外号:谣郎。
苏盈放下电脑,看着崔凯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又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客套话。
崔凯继续无动于衷,盯着电脑,“行行行,知道了,你能不能去干点有意义的事,别光会催人!”
周围都是同事,苏盈有点下不了台,她脸色一沉,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完成确认?”
崔凯正在敲键盘的手一顿,歪着头,斜眼看她,似笑非笑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直接催客户,让客户替你把活给干了?”
“我这么说了吗?”苏盈彻底黑脸。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打圆场道:“小苏你别急,崔老板这两天忙着售后也是焦头烂额,明天再说呗,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苏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和他撕破脸,她最近在这家公司已经够闹腾的了,于是一咬牙,抱着电脑回了工位,越想越气,“砰”地一声放下电脑,转身打算回去再吵两句,被人一把拉住。
“气不过?”林喜椿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忍了!”苏盈眼里冒火,瞥了一眼林喜椿,一个周末,她一头粉发变成了棕栗色,“颜色不错。”
“你还有心情管我头发啊?”林喜椿笑意更浓。
“你别拉我,我这就去找那个死男人吵,不行就让老金、老板来评理。”苏盈作势要走。
“别别别,呐,这事儿呢,交给我来搞。”林喜椿翘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