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吸了口气,闭眼,脑海里盘旋着郭芙蓉的人生金句: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她睁开眼,露出微笑,对张子诚说:“你可以消失了,拜拜。”
第十六章 有些爱情,是伊甸园里的烂苹果
林喜椿坐在副驾驶,抱着苏盈的羽绒服,被精心准备的穿搭团团包围,一边哭一边骂男人。
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人类的分手进程,似乎总有那么几个固定环节:自我欺骗,试图挽回,偶尔充满希望,直到希望破灭,愤怒,愤怒,愤怒,间或伤心,最后接受。
这个理论苏盈跟田甜说过,那会田甜刚分手,还没走出情伤,对着苏盈一顿伤春悲秋,然后哀怨地问她,又不实践,总结这么多理论知识干嘛?
她一边给田大美人递面巾纸,一边说:“宝贝,智者不入爱河啊!”
苏盈没料到此刻会经历这么一场离谱的晚餐,否则答案就会变成:为了给破碎的小女人当姐,当然,也可能是妈。
林喜椿哭着说到最后,开始质疑人性,“我以为他是我最亲近的人”、“离婚是不是这种感觉”、“那些他忽悠我的话”……她一直碎碎念到离她家最近的那个路口,红灯有九十多秒,车里安静下来,只剩转向灯“哒哒哒”的声音。
林喜椿抱着苏盈的羽绒服,红着眼,问:“我是个废物,还是个恋爱脑,你很嫌弃我吧?”
苏盈拍了下方向盘,仰头笑起来,“你都让我做你妈了,还怕我嫌弃你?乖女儿。”
“你占我便宜。”林喜椿破涕而笑,“但我喜欢。”
下车前,苏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你很快就会走出来,相信我。”
林喜椿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苏盈,小声说:“你又没经验……”
“林喜椿,你找打是吧?!我今晚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谁来给我治愈一下?我对人性才有巨大怀疑好吗?”
“好好好,我错了,你这个月咖啡我包了,星巴克。”
“这还差不多。”苏盈伸了个懒腰,感叹:“爱情让人失智,解药只有时间,早睡早起,好好吃饭。”
苏盈9点多才到家,刚进门就被蛋蛋吱哇乱叫地批评了一顿。
小狗被主人一把捞起来,安抚了半天才乖,扭动着软乎乎、毛茸茸的身体,开始哼哨子音。
“走,姐姐带你出去溜溜。”
苏盈租的房子是地矿局老宿舍,在包河公园旁边,小区虽然旧,但周围环境很好。
她沿着公园外沿,牵着小狗穿过一盏盏暖黄色的街灯,润白的月色从梧桐树枝间泄落,初冬的夜,耳边只有风声和马路上时不时驶过的汽车呼啸声。
没走多久,苏盈遇到一位带着绛红色毛线帽的奶奶,奶奶牵着一只白色比熊从草地走到人行道。蛋蛋兴奋地跑到小比熊旁边,又嗅又闻。苏盈和奶奶闲聊起家常,几句话的功夫,两只小狗不知道哪不对味,突然都龇了牙,互相低吼,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奶奶和苏盈各自拉开彼此的狗,临走前,奶奶半嗔半哄地对她的小比熊说:“走走走,想跟人家玩又不会好好玩,年轻就是精力充沛,吵什么吵呀。”
看着奶奶离开的背影,苏盈突然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她决定明天把这句话说给林喜椿听。
“笑什么呢?”
苏盈猛地回头,看见了陆嘉铭。
他穿了件白色羊羔绒外套,没有戴眼镜,笑眯眯地站在路灯下,像……一块栗子味的奶油蛋糕。
蛋蛋对他很有好感,蹦起来挠他的牛仔裤,准确地说,它对所有人类都充满了好感,蛋蛋眼里,这个地球是它的童话世界。
陆嘉铭蹲了下来,揉了揉蛋蛋的脑袋,“啊,好可怜的小狗,这么晚才出来?”
苏盈笑着让他不要挑拨自己和蛋蛋的友谊,陆嘉铭看了她一眼,“这么晚才下班?”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晚上和朋友吃饭。”
他笑了笑,站起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吃瓜吃得挺饱。”苏盈说完,狐疑地看了眼陆嘉铭,“陆医生,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是十万个为什么啊?”
陆嘉铭耸耸肩,表示自己一天到晚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太多,“我这是每天例行的语言复健活动。”
苏盈差点脱口而出,问他复健“医生”是不是各色各样的女人,但最后忍住了,毕竟他们没有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蛋蛋等不及,上蹿下跳地拉着苏盈往东边去。
“我要坐地铁,正好也是那个方向,要不要一起走走?”陆嘉铭说得很自然,他和苏盈是两个偶遇的朋友,交汇时一起走一段路,不愿意一起也没关系。
苏盈点点头。
两个人一时无话,突然,陆嘉铭问:“你是不是对我很警惕?”
苏盈想都没想,答:“那当然。”
“啊?为什么?”陆嘉铭像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今晚的主题就是要对男人保持警惕。”
“哪怕是你?”
苏盈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了?”
陆嘉铭大声笑起来,“一身正气?”
“切,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气氛轻松起来,在陆嘉铭的追问下,苏盈说了晚上发生的事。
他的第一反应是:所以这位大小姐,养宠物了吗?
苏盈感叹,销冠就是销冠。
陆嘉铭揉揉头发,不以为然,“我觉得你这个朋友忽略了爱情的目的,爱情嘛,就是为了快乐。”
苏盈反驳,“她也不是很确定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过去在一起,可能只是因为两个人太寂寞。”
“就算没有爱情,在一起有过快乐的时光不是也很好吗?”
苏盈觉得有点道理,但又忍不住皱眉,“那诚实呢?责任呢?未来呢?”
陆嘉铭想了一会,反问:“我们不是在说爱情吗?”
苏盈点头,没有继续杠下去,沉默了几秒,突然问:“那个,我妹妹没联系你吧?”
“你说……”陆嘉铭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舒秋秋?”
看来是联系了,苏盈恨不得让陆嘉铭把刚才的表情重新演绎一遍,她好拍下来发给舒秋秋,告诉她:看仔细了,你只是这个男人脑子里那个费劲巴拉才能想起来的女人。
苏盈猜得没错,舒秋秋当晚就给陆嘉铭发了消息,约他周末出来吃饭。
“你答应了?”
陆嘉铭站住,看着苏盈,没说话。
苏盈干巴巴地解释,“秋秋,她还小,不太适合吃感情的苦哈哈哈。”
陆嘉铭笑了,“她比我大。”
苏盈有点恼火,“所以呢?”
陆嘉铭一副无辜的表情,“没所以啊。”
苏盈不想再绕圈子,站住,言简意赅地说:“你,不要泡她。”
这回,他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好的。”
苏盈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仔细琢磨,他的回答怪怪的,显得她的问题都怪起来。
“怎么不走了?”他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解释一下,姐姐我对你可没意思,我是不恋爱的那种女人。”她说得认真。
“略有耳闻,”他微微一顿,“我能不能问,为什么?”
“没主动喜欢过别人,没有心动感觉,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这么简单。”
自从之前向林喜椿坦白了自己空白的感情经历后,苏盈发现偶尔对这个世界诚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陆嘉铭化身爱情福尔摩斯,继续问:“所以你不认同爱情是为了快乐?”
她和他继续向前走。
“因人而异吧,对我而言,快乐有很多种,挣钱、购物、养狗、看书、跑步、做衣服,最近我买了一台‘缝纫机’,正在学缝纫,这些都算是可以填补人生的快乐,但爱情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陆嘉铭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因为你觉得爱情是不快乐?”
“和另一个人产生联结,称之为‘爱情’,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喜欢,或许很轻松、很愉快,但我想爱,产生羁绊,可能不是这样。”她说完,自己先笑了,“抱歉,我俩之间差了七八岁吧?有代沟是正常的。”
说这话时,两人刚好走到地铁站口。
地铁站冷白色的灯光照在陆嘉铭身上,像裹了层糖壳,他满脸真诚,“不,苏盈。你是爱情理想主义者,而我是爱情实用主义者。”
苏盈嘴里含着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把爱情看做实用主义的男人,其实还有一个统称——渣男。
回到家,苏盈一通收拾,洗好澡,裹着睡衣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曾沐谦二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配文,只有图片,是金毛和三花小猫看着窗外月亮的背影。
苏盈想起张子诚的话,曾沐谦在前老板面前说她话多,搞不好还说了些其他的,他不会还在记恨自己骂他大乌龟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