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
“反正我就是喜欢苏盈,我的桃桃是最好的。”舒秋秋扯着嗓子喊。
小舅妈呵斥女儿声音小一点,“她三十多岁不找对象不结婚,就这么飘着,你也打算这样?舒秋秋,你可学点好的吧。苏盈也就是在北京,要是回了庐州,”小舅妈冷哼了一声,“你看她还傲的起来吗?”
舒秋秋开了门,问小舅妈,“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小舅妈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看苏盈她妈都急成什么样了?本来多开朗乐观的一个人呐,最近听说愁的整晚整晚睡不着。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的,睡眠不好,就是被你们气的。”
防盗门“磕哒”一声关上,房间安静下来。
苏盈靠着冰冰的水泥墙,看着舒秋秋的道歉短信一条条飞进手机,发了会呆,拿起手机给她妈舒鸿女士打了个电话。
“喂,老妈,在干嘛呢?嘿嘿嘿!”苏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昂扬,好像工作和生活都顺利的不能再顺利,好像自己走在人生绝对的上坡路上。
舒鸿女士没问女儿上次相亲如何,倒是苏盈主动说了两人见面的细节,舒鸿果然喜欢这个话题,刚开始声音还仄仄地,聊着聊着也笑了,最后反倒劝女儿,“只要你愿意见,迟早有能相中的。”
如果是以前,苏盈有一百句话等在后面,让舒鸿女士趁早打消这个想法,但今天,她说:“嗯。”
再接到舒秋秋电话时,苏盈已经带着急着出门遛弯的小狗,逛进了离家不远的银泰中心。
“姐,你想要啥,我都买给你。”
商场里暖气很足,苏盈低着头,一颗颗大钻戒和后面跟着一大串0的价钱晃得她头晕,她敲了敲晶莹剔透的展示柜,说:“Trinity。”
“什么玩意儿?”
“卡地亚,镶钻项链,”
电话那头,舒秋秋停顿了几秒,“要不你把我卖了吧。”
苏盈差点脱口而出:那是你爸妈的算盘。
“忙着呢,不说了。”
离开卡地亚时,苏盈的手上多了一个酱红色的袋子,装着卡地亚Tank Must系列精钢表链手表,27800块钱。
十年前,她在时尚杂志里第一次认识这块表——穿着白色职业套裙的都市女郎,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方方正正的腕表低调、典雅的点缀在腕间,走在忙碌的都市街头,每一步都是璀璨。
那个时候她刚上班,工资不高,花销不低,买不起这块表。后来她有了积蓄,却没了想拿下它的热切和冲动。
但是今天,她的心里破了一个小小的洞,这块手表貌似能堵上。
从商场出来,初冬的风凉飕飕的。长江路乱七八糟的交通状况,和璀璨的街灯组成了一幅立体繁忙的冬日城市夜景。
苏盈吸了吸鼻子,想起了自己趴在地坛外那座天桥上发呆的无知无畏的岁月。
她在商场门口的喷泉池边坐下,一边吃刚买的麦当劳甜筒,一边编辑“仅亲人可见”的朋友圈。
配图貌似随意,其实是在柜姐的精心指导下拍出来的——大大的卡地亚标志,闪着冷光的手表,酱红色的包装盒,还有璀璨的珠宝柜台和若隐若现的价签。
她写:今日份开心,奖励自己小礼物一份~
发完,锁了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继续吃甜筒,空虚又快乐。
放在腿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静怡打来的电话。
甜筒的奶味荡漾在唇齿间,冰冰凉凉的滋味稍稍安抚人心,苏盈对着电话里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堂姐坦白:“我回来了。”
苏静怡愣了一下,“回来的意思是,不回北京了?”
“嗯,找了个班上,没告诉别人。”
“但秋秋知道?”苏静怡的语气里有些迟疑。
不论是友谊、亲情,或是爱情,那些确认真心的瞬间,往往伤人。
几乎脱口而出的答案在她嘴里绕了个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苏静怡没再追问,轻轻笑了一下,“你在哪呢?”
苏盈弯腰,把剩下的蛋筒尖角塞到小狗嘴里,“银泰门口。”
“你还好吧?”
“哎呀,那当然啦。”
“要不要我来找你?”话音未落,她丈夫朱圣祎的声音远远传来,让她去看一下孩子作业,苏静怡用非常坚硬的语气应了一声,对着话筒叹了口气,“算了,周末再约吧。”
苏盈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说:“你忙你的呗,帮我保密就行哈哈。”
吃完甜筒、冰可乐、一堆炸鸡翅和一大包薯条后,苏盈牵着蛋蛋回了家。
进门之后,她点开音乐软件里的“烦恼消失魔法歌单”,开始给整间屋子做大扫除,洗衣服、洗狗狗、洗自己,折腾完,抱着不情愿的奶香味小狗躺在沙发里,用红色马克杯喝了半杯香槟,深深地舒了口气。
她在二十多岁的某次生日时许过愿望,要做那个把自己从低谷里一次次拉出来的救星,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苏盈喝得晕晕乎乎的,十点半就关灯睡觉了,原本以为会一觉到天亮,不幸的是,一个小时后,毫无预警的,酒、冰淇淋、冰可乐和炸鸡翅在她的胃里突然开战。
她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裹着睡衣冲进厕所,上吐下泻到摧枯拉朽,折腾了几次,终于生无可恋地在马桶上点开了小红书,在搜索栏里输入:急性肠胃炎忍一忍能不能过去?
答案:过不去。
但她不信邪,眯着眼睛给自己洗脑:苏盈,相信自己,你的身体你做主!
想完,坚定地从马桶上站起来,然后腿一软,一头撞在光洁的瓷砖墙面上。
蛋蛋站在厕所门口,眨着困惑的大眼睛。
清醒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银行卡里那些还没花完的钞票,捎带着那块刚买还没捂热乎的卡地亚手表齐刷刷飞进她的脑子里。
苏盈转身用冷水扑了脸,套上羽绒服,拿着车钥匙,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黑夜。
苏盈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市中心,离省立医院很近。
但最近是流感季,晚上十一点,医院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抽血、化验、吊水样样都要排队。她裹着浅蓝色的摇粒绒外套,佝着腰,头晕眼花恶心到即将原地躺下呼叫急救的时候,终于排队抽完了血,被安排在急诊输液厅外的走廊里的长椅区,挂上了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
苏盈靠在椅子上,躲在口罩、帽子和大睡衣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武功尽失的落魄杀手,冷酷地看着眼前一片忙碌的人们——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搀着老人的中年子女,彼此依偎的男男女女,还有和她一样的独行侠。
深夜的急诊室就像浓缩的宇宙,每个人都是一颗星球。
什么拉斯维加斯,这里才是真正的不夜城。
二十分钟后,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疼痛和恶心渐渐消失,一并带走了苏盈的愤世嫉俗。
歹毒的乐观重新占领高地,她乐呵呵地拿出手机打发时间,朋友圈页面顶端提示有10个人赞了自己晚上发的那条动态,红色的圆点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主人汇报战果。
苏盈直接划了过去,身体抱恙让她对这条自己花了快三万块钱发的动态,实在提不起兴趣。
朋友圈没什么有意思的新动态,她又点开豆瓣,去平时常逛的小组溜了一圈,刷到没有更新,已经接近十二点半了,只能拿出耳机看剧,网速有点慢,一直卡在广告界面,她等得百无聊赖,重新点开微信,界面还停在朋友圈,系统自动刷新了一秒,突然蹦出一条新动态。
苏盈瞥了眼屏幕,愣了一下,放下耳机。
是曾沐谦。
他发了条只有图片没有文字的朋友圈,照片里,小猫咪仰靠在大金毛身上。
她顺手按了个赞,想了一会,又补了句评论:狗狗好像又胖了呢哈哈哈。
曾沐谦秒回:角度问题。
苏盈乐了,没注意,抬了左手,连着胶管的针在皮肤里微微拉扯,她一哆嗦,酥麻的痛感拉回了点理智和记忆。
上周六,那场错过的晚餐里,曾沐谦替她解了围,她好像还一直没对他说声“谢谢”。
要不,就现在?
苏盈歪在椅子上,点开和曾沐谦的聊天界面,想了半天,在输入框里敲下一行字,删掉,又敲下一行字,再次删掉,反反复复好几遍,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前脚说不谈恋爱,后脚又跑去北京相亲,甚至没想清楚到底有没有向他解释这件事的必要。
纠结了半天,苏盈裹紧睡衣,告诉自己,夜晚不适合做决定,包括且不限于给曾沐谦写感谢信。
就在她庆幸自己战胜了冲动的魔鬼时,网线那头的男人正疑惑地看着聊天界面顶端不断切换的两行字。
对方正在输入……
苏盈。
第二十三章 安慰奖
苏盈窝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武林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