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完浸甜咸酱汁的小毛蟹,她想明白了,抽了张面巾纸,反问:“我看你才是不想来吧?”
他笑笑,没生气,继续问:“那既然都不想来,为什么还要来?”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来还要来?”苏盈又点了下手机屏幕,嘴皮子和时间都磨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睨了他一眼,“你继续吃,这顿AA,回头我微信给你发红包。”
“等等,苏盈。”他喊住她,“不用发了。”
她耐心全无,以为他不同意餐费的分配方案,“发发发,必须发,你不想来也来了,我不想吃也吃了。我俩扯平,干嘛不用发?”
“因为你没有我的微信啊。”
苏盈僵住。
“我们不是在微信里约的吗?”她拿出手机,一阵疯狂捣鼓,“你不是叫曾什么来着吗?”
自从加了“优秀男孩”的微信,她压根就没仔细看他的名字是什么,只记得,他姓曾。
“我是姓曾,但这个世界上姓曾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他说话的时候显然是在憋笑。
苏盈张嘴,又闭上,终于从消息通知的最底端捞起了“优秀男孩”发来的消息——一条已读,一条未读,分别是:“对,就坐靠窗的那桌。”以及“我还早,没到。”
半小时前,苏盈看到第一条消息时,已经进了饭店,紧接着,实习生小伙子来电话报告噩耗,窗边那桌又恰好真的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于是她问他是不是姓曾,他点头,她坐下,他一头雾水,她继续电话。
苏盈看着被自己吃的杯盘狼藉的桌面,仿佛笨贼的第一次入室抢劫。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还不死心。
男人指着自己的腹部,画了个圈。
苏盈低头,看见之前去酒店报到时领的大会工作证,当时她手里东西多,随手挂在脖子上,然后就忘了这茬。
工作证上,端端正正地印着自己的大名:苏盈。
她默默捂住工作证,做最后的挣扎,然后轻轻拍了下额头,这一拍,总算拍回了点理智。
人活着,不就是笑笑别人,再被别人笑笑,振作点,苏盈,反正你不会再和这个人见了。
歹毒的乐观重新占领高地,她立刻拿出平时忽悠老板的精神头——职业笑容拉满,职业乖巧拉满,职业嘴甜拉满,“误会,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饭钱我付。”
这当然不够,“桌子上的菜我打包带走,您再重新点,想吃什么都可以,我买单。”
刚才,苏盈开始吃菜后,就发现他就没再动过筷子,她“贴心”地把每道菜都吃了一遍,包括她最讨厌的苋菜,并且在心里骂他有病。
谁承想,人家压根不认识她,不吃她吃过的菜根本就是合情合理。
她言辞恳切,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苏盈一边收拾打包盒,一遍复盘,突然咂摸出点头绪,按着打包盒,说:“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男人正在哐哐点菜,一点也没有和苏盈客气的意思。
“你之前其实有很多机会告诉我,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对吧?”
“有吗?”
“有啊。”
他状似认真地想了几秒,给出了一个苏盈意料之外的答案。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龟速吧。”
拎着打包好的菜,重新走进春天的夜色中,苏盈对着空气大叹了口气,两分钟前,“优秀男孩”本尊在微信里告诉苏盈,说今晚临时加班,要不改到明晚。
苏盈回了句:我没空。
拉黑、删除。
还好,愤怒和尴尬很快就被喜悦代替。
她心急火燎地坐在出租车里时,实习生小伙子又来了个电话。
“姐!天大的好事!”
“怎么了?”苏盈回答得很平淡,除非明天的大会不办了,或者今晚的老板腿断了,否则在她这,都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好事。
“曾沐谦又发了封邮件。”
“什么玩意儿?!”苏盈“嗷”了一声,她现在听不得“曾”这个姓。
“姐你别急,他就是发邮件说材料他稍后会改一版出来,供老板参考,老板都回感谢邮件了,这个分析师人这么好的吗?”
这大大超出了苏盈的预期,毕竟对于一个受邀嘉宾而言,协助修改演讲材料比指出演讲材料有问题更加超纲。
难道曾沐谦是在跟老板套近乎,准备拓宽点业务?
苏盈想不明白,但也没打算继续想这些没用的,“我知道了,会议室先别撤,我去问问老板晚上还要不要开材料讨论会了。”
苏盈编辑了一条言辞恭敬的微信发给了老板,并在结尾处附赠了一个波浪号,让整段话的狗腿子感降低了的同时又不失一丝乖巧。
“老板,晚上的会我约好了,地点在您下榻的酒店2层,您到了通知我,我让小张去接您哦~”
小张就是背景深厚的实习生小伙子。
苏盈既没提后来那封邮件的事,也没直接问老板要不要取消计划的会议,以退为进,是她甜美的职场智慧。
就在她已经想好回去要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吃冰淇淋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是老板,他说:刚结束,马上到。
第二章 不工作,就结婚
苏盈老板的爆脾气是出了名的。
有次,他半夜给市场侧的一个主管打电话,张嘴就问业绩,两句话吼得人家直接犯了心绞痛。主管一边嗑速效救心丸一边应付他,最后躺在救护车里,还抱着电话吩咐手下赶紧整理项目,当场看傻一众医护。
今天的这封邮件不是苏盈发的,但实习生是客户的亲儿子,所以是老板的爹。
不管怎么想,挨骂的人都只能是苏盈。
她站在会议室门口,想到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心率加快,头皮发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以为去接老板的实习生又出了什么岔子,绝望地扫了眼屏幕,看到发件人是田甜,松了口气。
田甜是集团品牌部负责处理公关传播的专员,也是苏盈的合租室友。
“晚上出去逛逛?我刚从会场溜出来。”
“没空,要陪胖子改材料。”
“演讲PPT?”
“是……”
“牛啊!明早大会就开了,你们产品线还没定稿呢?”
“还不是那个姓曾的分析师没事找事。”苏盈咬牙切齿地打下这几个字。
“曾沐谦?跟他有什么关系?”
“回头细说。”
苏盈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远处飘来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哆嗦,膝跳反射似地堆起了笑。
其实她不笑的时候,像个不好接近的三好学生,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兔牙,笑颜明媚,谁看了心里都软软的。
实习生陪老板走到会议室门口,眨着无辜的小眼睛,说自己的笔记本丢在会场,得去拿一趟,微醺的老板面容慈祥地说了声“好”,下一秒,小伙子已经火速撤退,没了人影。
只剩下老板和苏盈两个人。
苏盈把一言不发的的老板迎到会议室里,心想:我准备好了,要骂你就赶紧骂。
老板歪在沙发上,解开西装口子,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这帮废物啊,特么的……”
来了。
“那个破材料随便改改得了。”
苏盈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个月来,这份演讲材料根据他风云变幻的指示,前前后后改了快有四十版,怎么临到了了,竟然成了“破材料”,还“随便改改就得了”?
苏盈笃定,胖子这是在测试自己,坚定不移地表示:不,老板的材料,得认真改。
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从身边的小茶几上拿了杯蜜雪冰城,“噗”一声用吸管戳开,开始嘬珍珠奶茶,一边喝一边嫌弃:“你们就喜欢喝这个?”
苏盈实在不知道胖子这又是在演哪出,只好赔着笑说“还行”,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陪他一起嘬。
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说了句“太难喝了”,把奶茶丢在一边,叹了口气,突然问苏盈今年多大了。
“32。”苏盈伸出手指。
“看着还挺年轻。”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眼,“赶紧结婚,在这耗着干嘛?”
死胖子喜欢和女员工聊这些,状似关心员工生活,其实就是职场性骚扰。
但苏盈在一个含男量超过70%的公司工作,忍耐,是入门级的必修课。
苏盈装傻,头一歪,“啊?”
老板胖手一挥,“结婚,赶紧结婚,找个有钱人。”紧接着,他开始介绍公司谁谁谁找了个大款,现在开着什么车、住在北京的什么小区,“比上班划来多了。不是,你三十多了?超过三十岁可就不行了。”
不行的,难道不是男人?
苏盈放下奶茶,笑了几声以示附和,不咸不淡地怼了回去,“老板,我罪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