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凯的团队新招了一个年轻女孩,姓贺,刚毕业,今天报到。
林喜椿说崔凯今天发胶喷得巨多,整个人像刚从香水瓶里捞出来一样,“他从我身边路过,真的不夸张,我干呕了两次。”
崔凯这么开心,不是因为这个员工能力很强,而是这个员工长得漂亮,而且温柔又乖巧。崔凯拉着她一个一个部门介绍,介绍完还要说:大家都是朋友。
“哦?”苏盈咬着勺子,“也向你介绍了?”
“他哪看得上我。”林喜椿忿忿不平,“最搞笑的是,我在洗手间碰到那个姑娘,跟她打招呼,她竟然不理我!”
苏盈笑了,“人家可能只是没听见,或者比较腼腆?再不然……”
林喜椿抢答:“肯定是崔凯那个死男人跟她说了什么。”
苏盈来的第一天,崔凯就告诉她,林喜椿是关系户,然后第二天,苏盈又成了他口中的低素质拉拉。
林喜椿骂骂咧咧地说那个姑娘蠢,搞不好还真信了崔凯那套“他和她是朋友”的鬼话。
苏盈打断她,“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林喜椿以为她在说崔凯和那个新员工,“打死我也不信崔凯有这么单纯。”
苏盈犹豫了几秒,“和他没关系。我就是想问,你觉得男女之间能不能成为纯粹的朋友,如果两个人都不想恋爱的话。”
林喜椿头一歪,“谁要和你做朋友?”
又来。
苏放弃解释,直接摆烂,“啊行,不说算了。”
“别啊,容我想想。”林喜椿扶着下巴,看着投影里的帅哥,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男人和女人,嗯,做朋友,不能。”
苏盈诧异,林喜椿的社交活动必然比她丰富,“为什么?”
“呐,就说我自己吧。”林喜椿指着自己,她刚卸了美甲,指尖圆钝钝的,“我也有过这样的迷思,后来才发现,虽然咱们只是想和人家做普通朋友,但他们会自己脑补。而且对很多男人而言,和女人做朋友太复杂了,没有性价比。”
苏盈沉默,皱眉,咬嘴唇。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林喜椿嗦了口泡面,“或许有这样的妙人吧。反正我觉得,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能成为朋友,彼此一定是欣赏的。”她眨了眨眼,“所以苏盈,你欣赏我什么?”
苏盈仰头大笑,搂住她,耍赖地问:“你先说你欣赏我什么。”
林喜椿很认真地回答:“你有一种秩序感,和你在一起,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盈点评:“马屁到位。”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快九点,林喜椿才走。苏盈帮她约了辆网约车,临上车前,林喜椿突然“哦”了一声,“忘了正事儿,有个报告入围了,曾沐谦早上说跟你说过了。”
苏盈愣了一下,有点心虚,“啊对,是说过了。”
“我本来想约他和研发一起,再做个复盘,但是他这周没时间。啊对,八卦!”林喜椿看上去很兴奋,连啧了好几下嘴,“你猜他要去干嘛去?哎呀可惜可惜。”
他昨晚只字未提,她哪知道。
“啥意思?辞职了?”
“怎么可能,他这周请假了。”
苏盈松了口气,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做的客户关系,“这有什么可惜的?”
“听说是去结婚啦。”
第二十五章 更重要的事
距离婚礼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新娘逃了。
更衣室一片混乱。
“她只说了要去洗手间。”婚礼跟妆师一遍遍解释,生怕围在她身边的新娘亲友把责任栽到自己身上,“还是不接电话吗?”
新娘的更衣室在距离主会场五十米的拐角包间,典雅的房间回荡着轻柔的钢琴曲。
穿藏青蓝休闲西服的男人快步走进更衣室,神色凝重,“监控找到了,”他看了眼新郎,“宝璐开车走了。”
跟妆师捂住嘴,低声惊呼,“我天。”
“我去找她。”新郎撂下话,转身往门外冲,被身边的人拦住。
“你留在这,我去找。”说话的人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双排扣西装,白色衬衫搭配银灰色的千鸟格领带。
新郎不耐烦地抬起胳膊,想甩掉他的手,回头看了眼,愣了愣,整个人泄了劲,“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曾沐谦没吭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新郎忽然抬头看他,“她不会出事吧?”
“不会。”
曾沐谦说得笃定,让在场的人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又看新郎,“你先回会场,等我消息。”
方舜淇立马会意,打着哈哈搂住新郎,“别担心,哥陪你哈。”
曾沐谦狂奔到地库,直到握住方向盘,看着中控屏幕里迷宫一样纵横交错的城市地图,才终于面露茫然。
他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被洪流一样的念头吞没前,他抓起手机,拨通了姨妈顾灵的电话。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姨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喜愉快,“怎么啦?要我去更衣室吗?”
曾沐谦不再犹豫,简洁明了地对姨妈说了实话。
顾灵“嗯”了一声,对身边人笑说“你们先聊,我马上回来”,过了大约5秒,那头安静下来,她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嗯,我现在去找她。”
顾灵在电话那头由衷感叹,“宝璐啊,不愧是我带大的孩子。”
她不仅没生气,好像还有点骄傲。
曾沐谦苦笑,“那你猜,她会去哪?”
“让我想想。”
直到曾沐谦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车载蓝牙音响里才再次响起顾灵的声音。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俩来找我的那天,是不是还去了什么公园?”
红灯。曾沐谦一脚踩下刹车。
“我知道了。”
是,她一定在那。
2004年秋,解放公园对全体市民免门票。也就是在那个秋天,十二岁的曾沐谦用攒下来的钱买了火车票,带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不断回忆着那天的细节,想要更快地找到曾宝璐。
还好,落跑新娘,没那么难找。
曾宝璐裹着黑色羽绒服坐在背对人行道的草坪长椅上,看到哥哥,抹了把眼泪,仰起头,却又不看他,只是一言不发。
长椅上摆着两个空汉堡盒、半袋薯条和一杯可乐。
曾沐谦把椅子上的快餐盒收拾干净,在她身边坐下,捧着半盒薯条,吃了两根。
两个人先是沉默,直到曾沐谦开口。
“跑的时候,应该把婚纱扔了。”
曾宝璐看着哥哥一脸认真,绷着的劲卸了一半,没忍住,笑了,“曾沐谦,我真是服了你了。”她拍了拍蓬松的纱裙解释,“这是借的,贵。”
兄妹俩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是曾宝璐先说话,“我不想结婚了。”
“好。”
曾宝璐扭头看曾沐谦,“你不劝我?”
曾沐谦扬了扬眉,搂住妹妹肩膀, “你不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劝你做过?我是你哥哥,不是你老板。”
曾宝璐笑完,眼眶又红了,语气和缓了不少,“喂,你有点本事哎,怎么找到我的?”
曾沐谦坦白,是姨妈提醒他的。
曾宝璐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最了解我的女人。”
“她说你不愧是她养大的孩子。”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曾宝璐笑了一会,弯下腰,捂着脸,闷闷地说:“时间过得真快。”
起风了。
曾沐谦替她戴上羽绒服帽子。
曾宝璐拉住他的袖子,“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是不是因为爸妈,才决定一直单身的?”
这问题猝不及防,他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
曾父是归国华侨,和曾母顾敏一见钟情,两人迅速闪婚,爱成了一段佳话。
曾家条件好,自然是顾敏离开家乡。
是,他们幸福过。生下曾宝璐后,两人的快乐攀至顶峰。直到时间磋磨掉新鲜感的糖壳,生活的细节,像糖壳里藏着的苦药,一点点渗出来。
顾敏发现曾父有情人后,两人大吵了一架,虽然很快重归于好,但就像宇航头盔上的那道细微裂痕,致命的风险从未消失。
他们的两个孩子,成了暂时弥合裂缝的胶带。
曾父需要家庭维持体面,顾敏需要孩子父母双全。
两人就这样互相折磨、互相讨爱、互相憎恶,直到顾敏意外出车祸去世。
曾父在灵堂痛苦流涕,像失去了半条命,在场的人,没有不动容的。
除了曾沐谦。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他们说曾父对妻子爱到了极致,他们也说曾沐谦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半年后,他带着十岁的妹妹坐火车找姨妈,又在曾家激起一阵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