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最后,带了哭腔。
她不想这样的。
和苏静怡闹掰后,她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甚至逛过豆瓣那个知名小组:友谊的小船我一个人也能划。
最后让她放下执念的,不是其他人的经历,也不是一个又一个大道理,而是时间。
可是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意这一切时,那些藏在心里见不得人的暗疮,还是会偶尔发作。
比如,众多催婚理由里,苏盈最痛恨别人告诉她:“等你的朋友结婚了,你们的关系就会变淡,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大家各有家庭,谁会搭理你?”
痛恨,是因为她真的尝过被抛下的滋味。
苏静怡用力握住包带,指节发白,“我是想和你一起开公司,可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上学,你又没有毕业,我还是需要稳定……”
苏盈冷冷地打断她,“得了吧,这些都是理由。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现状,但是又想过被人羡慕的生活,这才是原因。”
苏静怡的脸涨得更红,提高了音量,“难道你不是吗?你不在乎别人,干嘛偷偷摸摸回来?”
车里安静下来。
舒秋秋从羽绒服里伸出头,张了张嘴,想劝两句,看见苏盈紧绷的表情,又缩了缩头,一声都不敢吭。
苏盈咬了咬嘴唇,“行,你不走我走。”
说完,她立刻推开车门。
苏静怡也一起下了车。
“桃桃!”
苏盈站在人行道上,背对着苏静怡。
过了好几秒,苏静怡才开口,“我没用,我知道。”
苏盈侧头看向幽深的绿化带。
“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自己。”苏静怡的声音散在风里。
苏盈猛地转身,“我没有看不起你!”她停顿了好几秒,“你是我姐姐,是我眼里,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苏静怡怔了怔,捂住脸哭了。
破镜重圆的戏码即将展开之际,舒秋秋突然从车里探头出来,像个喊“卡”的八流家庭剧导演,猫着腰,神情紧张,“那个,不好意思,两位姐,打断一下,你们看,马路对面那个走过来的男的,他像不像姐夫?”
八手小车重新启动,在路上跑得欢腾,只是开车的人,变成了舒秋秋。
“亲爱的桃子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舒秋秋的声音像裹了糖的汤圆,甜糊糊,糯叽叽,极尽谄媚。
苏盈斜躺在副驾驶座里,头靠着玻璃,拖长声音,“想打人,不,想打你。”
舒秋秋听出表姐不是真的生气,立刻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哎呀,我最好的姐姐,不要嘛。我也是为了你俩好。”
苏盈指着堆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和抱枕,“我还以为你在机场干过。”
舒秋秋以为苏盈在夸她,“我临场反应确实很快,是吧是吧?”
“是你个头!你扔行李呢?”苏盈伸出手指,戳了戳舒秋秋额头。
十分钟前,正在混战的姐妹三人发现朱圣祎站在对面路口。
红灯转成绿灯,朱圣祎看见了苏静怡,冲她喊了一声。舒秋秋跳下车,眼疾手快地把苏盈塞进副驾驶,又扔了几件衣服在她身上,然后假装无事地站在苏盈刚才站的位置,笑眯眯地和姐夫打招呼。
苏盈埋在衣服堆里,像ET里躲避反派的可怜外星人。
朱圣祎说自己出现了幻觉,以为看见了苏盈,“我正琢磨呢,她不是在首都当牛马吗?”
苏盈很想下车给他一记飞踹。
还好他够瞎,光顾着问女儿去哪了,没看出来妻子哭过。
埋在衣服堆里的苏盈,听到舒秋秋说了再见,才吁了口气,悄悄探出头,用一种很“阴沟”的姿势瞄向窗外,看着苏静怡跟在朱圣一身后,融入夜晚散步的人群。
从她的姐姐变回他的妻子,直到再也看不清。
苏盈回到家,已经八点半了。家门口放着两包外卖,一包是庐州太太的菜,一包是两瓶起泡酒。
苏盈皱着眉头蹲下,捋着长长的外卖单,在点单人那看见了苏静怡的手机号。
她犹豫着该不该跟苏静怡说点什么,拿出手机,看见了十分钟前苏静怡给她发的消息。
“你今晚没吃饱吧?我点了一些你喜欢吃的,让外卖员放在你家门口了。今晚提议去吃椰子鸡,是我故意的,对不起。有空的时候,我们出来吃饭吧,或者逛街,或者喝咖啡,或者喝点起泡酒,或者……反正都可以。桃,对不起。很多事都对不起。但我很想你。”
苏盈眼睛一热,回了一张“大吃大喝”的猫咪贴图,想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我一定吃完。”
她抱起脚边又蹦又跳的蛋蛋,埋在小狗毛茸茸的小脑袋里,闭上眼。
苏盈觉得,她的心里,有些东西在缓缓复苏。
包容了一些,原谅了一些,放下了一些,轻松了一些。
对这个世界,更爱了一些。
她把酒塞进冰箱,准备给蛋蛋拴上绳子,带它下去溜一圈,心里盘算着一会回来先把“庐州太太”的脆皮茄子用空气炸锅热一热,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苏静怡回了消息,划开手机一看。
“诈尸”了一周的曾沐谦,发来了他的胸围、肩宽、臂展……
第三十四章 纯友谊,不要多想
看着曾沐谦的“三围”,苏盈理解了徐克的电影里那个初见青蛇的法海。
起心动念应该是心无波澜,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十几年前,她和大学室友逛街。室友在优衣库看中一件T恤,打算买给男友做生日礼物,因为不确定尺码,喊来店员,一口报出身高体重。苏盈当场震惊,没想到那个“瘦竹竿”竟然这么重。室友笑得甜蜜,看着苏盈的眼神略带怜爱,“男人啊,看着瘦,其实体重都不轻的。啧,等你有男朋友就知道了。”
苏盈后来在一本自然科学杂志里读过,相同身高的男女体重存在差异,主要是由于肌肉含量、脂肪比例、骨骼密度和内脏器官差异造成的。
有些知识,其实也可以从书里学到的。
她给曾沐谦回完“收到”,牵着蛋蛋出了门,下楼的时候,捧着手机,又敲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不给我发了呢,嘿嘿。”
虽然“嘿嘿”,但是真心话。
距离她把曾沐谦塞进诊所吊水,又许诺要给人家做件衣服,已经过去了一周。
曾沐谦拿走了她从便利店买的软尺,却一直没把自己的臂展、胸围、肩宽还给苏盈。
周三的时候,苏盈想过要不要问问他,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急吼吼地开口,好像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那几天,她终于回过味来,一个劲地佩服自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客户说出“把三围发给我”这种话,她真心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做成。
苏盈牵着小狗走出小区,等红绿灯时,收到了曾沐谦的微信。
“我在减肥。”
她一愣,看着手机笑了出来。
蛋蛋也乐呵呵地回头看她,好像在问:女人,怎么了?
她弯腰,摸了摸小狗头,夹着嗓子,“他呀,可太闷骚了,哈哈哈哈哈哈。”
蛋蛋似懂非懂,笑得更欢,扭着小屁股,对苏盈眨眨眼,示意赶紧过马路,它急着逛公园。
走到省图书馆门口,苏盈再次拿起手机,问那头的人,“所以瘦了没?”
这次,对面秒回,“我放弃了。”
她大笑,把手机揣进口袋。
苏盈对缝纫最初的热爱,源于想给自己和姐妹们做漂亮衣服。现在呢,她有了小狗,这份热爱里,又多了点“慈母手中线”的意思。
对于男人的衣服,她实在是没什么研究。
衬衣看着简单,其实很考验版型,打板对于苏盈来讲,目前还是太超纲。
不过,淘宝什么都有,她选了一款简约宽松的衬衣纸样,又下单了米色的棉加莱赛尔布料,在工具的帮助下,三天打鱼两天晒外,用了两周时间,竟然顺利做了出来,挂在人台上,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做好当晚,她就给曾沐谦发了微信。
“曾老师,衣服做好了,地址发给我哦。”
没有称呼,好像过分亲昵。
喊“曾总”,又太狗腿子。
喊“曾沐谦”,就像要跟他约架。
还是“曾老师”比较安全。
对面的人也没客气,只是回复的内容有点出人意料。
“我明天去庐州出差,要是方便,我可以面提。”
苏盈看着这两行字,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缝,咬着大拇指,像个智商不太高的反派。
啧,这么巧吗?
周五上午,方舜淇和曾沐谦一起开了场会。结束后,方舜淇靠在曾沐谦办公室的沙发上伸懒腰。
“老曾,中午吃啥,我请客。”
曾沐谦“嗯”了一声,抬眼看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