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田甜说,这是个秀色可餐的帅哥。
除了恋爱上头的时候,田甜很少夸男人帅,苏盈相信她的审美。
掌声结束,苏盈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上了台。
LED大屏分成三块,中间最长的那块播放演讲材料,两侧两块正方形屏幕播放嘉宾演讲实时录像。
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拿起手机,打算拍张屏幕,告诉田甜自己已经在会场准备“赏龟”。
镜头刚对准大屏,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苏盈的手机屏幕里。
苏盈先是瞪大眼,然后张开嘴,目瞪口呆在那一刻具象化了——浓眉,圆眼,高鼻,看似谦虚,实则高傲的表情,除了没穿那件藏青蓝色的薄羊绒衫。
这不是昨晚和她一起吃饭的人吗?
准确点说,这不是那个被她认成相亲对象还阴阳怪气了一顿的人吗?
苏盈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脑门上放烟花,不是头顶,也不是脑海里,是脑门,精彩到她想要抱头鼠窜。
她根本听不懂曾沐谦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昨晚当着他的面说的那几个字。
曾沐谦,大乌龟。
苍天啊。
苏盈沉浸在虚弱的痛苦中,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向后撤了一步,差点摔倒。
田甜笑着拉住她,“被帅哥迷成这样?”
苏盈说不出话,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光线昏暗,田甜没有察觉苏盈的不对劲,继续问:“怎么样?要不要发展成客户?我看你们老板前半场还跟他聊了一会呐。”
见苏盈没说话,田甜移了一步,迎着光,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见了龟,还是见了鬼啊?”
曾沐谦的演讲还在继续,苏盈心虚地看了眼屏幕,他看上去比昨晚要严肃不少,聚光等下,他的眼睛很亮,苏盈心想,要是此刻,他和她对上了目光,她一定会当场鞠躬。
是啊,要去道个歉吗?
第三章 对不起,很难说吗
大会进入最后一个小时,集团的老大已经撤了,集团品牌部来盯场的人放松了不少,男人们集体外出抽烟,女人们聚在舞台下方斜侧聊早上各自的遭遇,顺带八一八曾沐谦。
热聊中,突然有人问:“田甜,你室友怎么跑那去了?”
田甜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向会场。
会场前三排是留给嘉宾的白色单人沙发座,会议进入后半程,人已经走了大半,留下来的人不多,曾沐谦算一个。
他身后的那个沙发上也坐着个人,不过不是嘉宾,是苏盈。
二十分钟前,从苏盈犹豫该不该去道歉的那一刻起,“不要去”的念头始终盘踞理性和道德的高地。
但逃到会场门口,她还是停了下来。
有再多的理由,当着别人的面骂了那么难听的话,该不该道歉,是小朋友都能回答的问题。
苏盈胆小,而且爱面子,但不懦弱。
她闭眼,叹气,一个念头说服了自己,转身再次扎进会场,猫着腰走到曾沐谦身后的那个沙发椅。
决定道歉是一码事,如何开口又是另一码事。
是要说:您好,我是昨晚骂你大乌龟的那个人,还记得吗?对不起。
还是说:您好,对不起,昨晚不该当着你的面骂你大乌龟。
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这话她昨晚怎么就说出了口?
苏盈盯着他的后脑勺,忽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咳嗽声,一抬头,看见了高老师。
走在第二排过道中间的高老师笑得春光灿烂,一心奔着曾沐谦去,倒是没看苏盈。
她立马挡脸,但为时已晚。
高老师走到曾沐谦身边,握着手机的手还没伸出去,瞥见了低着头坐在曾沐谦身后那张白色单人沙发椅上的苏盈。
“耶?你怎么在这?”高老师颇为惊喜地喊了一声。
还好高老师没喊名字。
苏盈讪讪地笑笑,捏着嗓子,生怕曾沐谦记起她的声音,“那……那个,正好有点事。”
紧接着,高老师和曾沐谦火热social,微信加了,行情聊了,机会谈了,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又看了眼苏盈,大概以为她也是来发展客户关系的,笑得意味深长,“我先走了啊。”
苏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忙完去自助餐厅找您。”
高老师走后,最后一个演讲嘉宾上了台,金色的光线自后向前,照在舞台上,观众区霎时变暗。
曾沐谦抬起胳膊看了眼时间。
再犹豫下去,他就要走了。
做错了事,道个歉而已,不难。
苏盈一拍大腿,佝着腰离开沙发向前挪了两步,一只手扒着宽宽的沙发扶手,凑到两张沙发中间。
“曾总!”
准备的时间太久,苏盈一开嗓,中气十足到理直气壮。
前座的男人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大猫,立刻向后侧身。
苏盈更心虚,没敢看他。
还好,他又转回去了一点,只留了张侧脸。
苏盈清了清嗓子,放低腔调,“您好,我是来和您道歉的,辛苦您昨天改材料改到那么晚,我之前还那么……说您……您看方不方便,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回头我去JT当面赔罪。昨天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好意思。”她一连说了四遍“真的”,一次比一次恳切。
道歉,无非就两种结局,对方接受或不接受。
无论曾沐谦怎么回应,她都准备好了,被超雄老板训练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是她受不了的。
曾沐谦没看她,所以苏盈仗着会场光线昏暗,盯着他的侧脸。
舞台深蓝色和白色交织的光影里,他的眼角尖尖的,感觉能把她戳死。
他偏了下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苏盈看着他,张了张嘴。
什么名字?他不是知道吗?忘了?
她还没回答,他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们见过吗?”
苏盈傻了,缓慢而虚弱地吐出了两个音节,“呃,啊?”
刚才在台下,她看着屏幕里的曾沐谦,只觉得是昨晚相错亲的那个人,但完全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或许,就只是像呢?
苏盈的手紧紧扣住皮沙发背面,尴尬到毛囊要从头皮里钻出来,顿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飞快地丢下一句“抱歉,我认错人了”,撑着沙发佝腰站起来。
“等一下。”这回,曾沐谦反应很快,整个人转了过来,看着逃跑未遂的苏盈,挑了挑眉,“你刚才说不好意思,因为之前说了我什么。你说了我什么?”
苏盈面如死灰,咬死那五个字,“我认错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改材料?”他抱着胳膊,表情算是淡漠,语气步步紧逼。
退一万步说,扪心自问,但凡是个上过班的,谁没蛐蛐过别人。
坦白从宽,上黑名单。
“我认错人了。”苏盈像个复读机,把那五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离得近,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最后丢出三个字:“你确定?”
他的眼珠又黑又亮,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也是,她这把戏玩得也不怎么高明。
“我……就是那个……”苏盈扶着沙发,迟疑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下定决心、如果他非要追问“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谁”,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反正本来就是来道歉的。
只是这次,曾沐谦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重新靠回椅背,“苏盈,我知道了。”
她愣住,摸了摸脖子,没挂工作证,“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曾沐谦看着舞台,不慌不忙地“嗯”了一声,“乌龟也是有短期记忆的。”
苏盈:……
好小子,说什么没见过,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被搞了一通心态的苏盈就像坐着云霄飞车,上下横窜,窝火到无语,“哦,哈哈哈,这样啊,又学到新知识了呢。”
田甜笑得喘不过来气,拍了半天胸口,“哈哈哈哈哈哈,我对曾沐谦大有改观。”
上次看到田大美人笑成这样,还是两个月前她前男友在提车当天一脚油门把新车撞回修理厂的时候。
“我被他耍得这么惨,你有所改观?是不是人啊?”苏盈翻了个白眼。
“起码他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苏盈幽幽地纠正:“是闷骚吧。”
“所以你俩加微信了吗?”田甜抱着珍珠奶茶和苏盈的胳膊走在黄埔江畔的春夜里,问得热切。
“我加他微信干嘛?!”苏盈没好意思说,她确实提了加微信的事儿,但人家没接茬,“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回北京我高低得去拜拜。”
一周后,田甜和苏盈一起去了火神庙,各抽了一支签。
抽了下下签的田甜看上去没那么沮丧,抽了上上签的苏盈看上去也没那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