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当愤怒到了极至的时候，就变成了无力。林潇潇从未如此对王小波的那句名言感到共鸣，王小波说过，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当一盆盆脏水泼下来时，她才感到自己其实是那么无能，平时那么飞扬跋扈，一等到真的碰到事了，就瞬间被打回了原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也试着拍了一条视频，心平气和地回应网友对她的质疑，可谁知不仅没用，反而激起了喷子们更为猛烈的围攻。
乌合之众的力量，可能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不讲事实，只认他们眼中的道理。
林潇潇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有规划有预谋的，对她的打击层层推进全面铺开，来得如此周密。她又想起那张笑脸了，毒蛇在咝咝吐它的信子，而她竟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它步步紧逼。
不出三天，商务全面崩盘，原来谈好的合作商纷纷提出要中止合同，之前合作过的一些公司甚至趁火打劫，说因她个人原因损坏了公司产品形象，所以要事后索赔。工作室的那些小伙伴们也坐不住了，一个个暗自揣测着不知道老板还能撑多久，精明的已经谋划着要另择高枝了，懵懂的则只能守在电话旁替老板收拾烂摊子。
林潇潇的手机不停地响，不是合作方打进来追究责任的，就是热心网友打过来痛骂她的，更加坐实了她的想法，绝对是有熟人掺合了这事，不然怎么她手机号码都曝光了。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网红公司打过来的，说要捧她，这年头，黑红也是红嘛。而她平常关系还算可以的那些网红大V们，这时候一个个都明哲保身，没人敢发声支持她，生怕惹火上身。
林潇潇不堪其扰，最后索性把手机给关了。患难见真情，这时候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个朋友了，小雪负责替她打点工作室的一切事情，顾曼撂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帮她处理法务上的纠纷，纪青云虽然隔行如隔山，至少还能够提供情感上的支持。
她在家里窝了三天，既然回应没有效果，索性不回应了。这三天里，她也不怎么看手机，该吃吃该喝喝，平常不敢吃的披萨、甜品什么的都敞开来吃，小雪她们心急如焚，反倒是正主儿不着急了，因为急也没用，她想过了，大不了就一夜回到解放前，等过了这个风头，做不了网红，改行做点别的呗。
网上的风波，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这次却丝毫没有退潮的倾向，网友们从对她一个人的攻击上升到了对年轻人不赡养父母这一现象的抨击，越来越多的大V下场声讨，影响越来越大。
林潇潇天性喜欢热闹，在家里宅了几天，浑身都不得劲，这天晚上再也忍不住，就戴了副墨镜，妆也不化，趿拉双拖鞋，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了出去放风。
她出来的时候接近十点了，小区里没什么人，一路还算顺利，到了门口，保安瞧她的眼神怪怪的，她也没理，直接走了出去。
东篱居出去不远就是江边，清凉的江风扑面吹来，久违家中的郁闷顿时被一吹而散，林潇潇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嗨！”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下。
林潇潇以为被无良网友尾随了，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记肘拳，正击在对方胸膛上，又忙着去身上掏东西，她怕被人袭击，出来放风都带着防狼喷雾的。
“潇潇，是我！”那人疼得直抽气，却还是忍疼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胳膊也顺势箍住了她的双手。
朦胧月光洒在那人身上，正是路景明。
林潇潇瞧清楚了他的样子，尽管松了口气，却还是奋力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满脸戒备地问：“路先生，你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到这来干嘛？”
路景明笑得风流倜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以随便到外面来遛遛。”这人怎么随便出现在哪里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闲庭信步呢？
林潇潇本来就烦，一看他还笑得这么云淡风清的就更烦了，忍不住怼道：“你家离这里至少有十公里吧，您这是遛弯还是跑半马啊，一遛就遛到我家门口来了。”
路景明还是不正经地笑：“这不巧了嘛，所以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更何况我们还只相隔十公里。”
林潇潇没有心情跟他打情骂俏，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那就请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说完扭身就走。
路景明见她动了气，忙拉住了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潇潇，你把我手机微信都拉黑了，我换了个固话给你打电话，你一见是陌生号码也不接，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就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来你家门口转悠碰碰运气。”
“别在这拉拉扯扯的。”林潇潇一甩手，却还是没甩掉他的手，只得由他去了，她脸色还是不大好，口气却温柔了几分：“你在这瞎转悠了多久了？”
“昨儿转了一晚，没撞到你，今晚才刚来不久呢。”路景明找补说：“江边凉快，是个健身的好地方，所以你也不用太感动，权当我到这锻炼身体了。”
林潇潇哼了一声：“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感动。”说是这么说，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郁闷了多日的心情竟然好多了，嘴角抿得再紧，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
路景明察觉到她心情好转了，也放松了些，手臂虚虚地环住她，笑道：“有阵子不见了，潇潇啊，你似乎变了些。“
林潇潇以为他心疼自己变瘦了，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好久不见的情人，开口第一句话总是妹妹清减了，却不料路景明却坏笑着说：“好像变胖了点，力气也更大了，是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的缘故吗？”
“你当我整天在家里……”林潇潇差点又上了他的当，一句话快说完了才想起不妥，赶紧把“养猪”两个字咽了下去。
“我可没说，不过见你这种状态，我就放心了。”路景明低头看她的眼睛：“潇潇，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努力，你值得拥有。这事发生后，我挺担心你的。”
林潇潇避开了他的注视，一颗心早软了，但仍是死鸭子嘴硬：“见到我过得不好，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路景明微微皱了皱眉：“潇潇，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吗？”
的确没有。但林潇潇还是说：“那你还和……那个人渣搅在一起。”她连那人的名字也不想提。
“你是说肖然？他从里面出来了，想找点门路，所以来找过我。”路景明这次是有备而来，早就跟纪青云打听过了，隐隐知道她不开心的点在哪里，“真是冤枉啊，你该不是以为，我接近你，对你好，全都是为了给肖然报仇吧？”
“不然呢？”
“林潇潇你是不是武侠小说读多了？现实世界中哪有那么多苦心孤诣以图复仇的故事？再说了，肖然就是我一个表哥，小时候玩得比较好，大了早疏远了，我犯得着为了他去布这么大一个局下这么大一盘棋吗，有这个时间一个小目标都挣出来了。”路景明哭笑不得：“敢情你上次临阵脱逃，就是发现肖然是我表哥？潇潇啊，你对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太看轻了点，像你这样的人间尤物，别说是表哥了，就算是亲哥，我也肯定站在你这边啊。”
“呸，又油嘴滑舌了。”林潇潇啐了他一口：“那你当初接近我，不是因为他吗？”
“这可冤死我了。”路景明又喊了一声冤：“我承认，我在没有认识你之前，就听过你的传说了，那时候就想，到底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才可以把自诩为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表哥撂倒在地呢？一开始接近你时，我确实是抱有这种好奇心的，但是后来接触得越多，我就发现，你根本不像新闻中描述的那样，也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真正的你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你想像中的我是怎样的？你眼中真正的我又是怎样的？”
“我想像中的你，大概跟李嘉欣关之琳那种差不多吧，最顶级的捞女，恃靓行凶，利益至上。真正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真实、迷人、聪明，至情至性，就连自私也自私得理直气壮，和那种装腔作势的捞女根本不沾边。”认识了这么久，路景明还是头一次这么跟她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自私鬼么？”
“就算是个自私鬼，那也是个可爱之极的自私鬼。”路景明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哎，路景明，你怎么之前从来不跟我正经说这些的？”
“我哪敢啊。”
“不敢？”
“林潇潇啊林潇潇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有个毛病，别人越是对你掏心掏肺，你越是对别人狼心狗肺。我怕我对你说了这些，就会像你之前那些男人一样，被当成一块抹布一样给丢掉了。”
“那现在怎么不怕了？”
“不是已经被你当成一块抹布一样丢掉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