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一度以为,父亲是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他所拥有的并不算太多,却对她予取予求,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搬个梯子摘下来给她。
直到有一天,父亲生意破产,负债累累,突然有一天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她们母女俩。
六岁的她常常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边的晚霞,苦苦地等候着父亲的归来。她总是难以置信,那么爱她的爸爸,怎么会有一天连说也不说一声,就抛下她走了呢?
那段时间债主频频上门,连她们居住的房子墙壁都被人用红油漆喷上了“欠债还钱”四个字,小小的她,最先认识的就是这四个字。
她从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一下子成了人人笑话的弃儿。所有人都嘲笑她们母女俩的落魄与凄惨,所有人都告诉她:“你爸爸不要你了!”可她还是不肯相信,既然太阳落了会升起,花儿谢了还会开,那爸爸怎么会不爱她呢?她坐在台阶上等啊等,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夜都深了,却始终等不到爸爸熟悉的身影。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无望的等待之后,她终于明白,那个看起来那么爱她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从那以后,她学会了再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寄予任何希望,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再爱自己的人,原来也可以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
爸爸离开了,妈妈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但她很快发现,这个依靠根本就是靠不住的。母亲本来就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是缠在男人身上的一根藤,除了取悦男人之外并没有别的本事,现在依附的大树突然倒了,以前攀援而上的藤只能匍匐在地,失去了依傍的她像被抽去了主心骨,一下子变得戾气横生。
她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是温柔的,可亲的,唯独自己的母亲却是暴躁的,歇斯底里的,本来以为母亲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结果却成了肆虐的狂风暴雨。她完全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发作,只要发作起来,就是劈头盖脑的一顿暴打。一开始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变得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后来才发现,不管她做得怎么样,换来的都是无止境的呵斥和打骂。
母亲这种歇斯底里症总是间歇性地发作,在打完她之后,往往又把她搂进怀里,声泪俱下地说:“潇潇,你别怪妈妈,妈妈还不都是为了你。”
“都是为了你”成了母亲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出去工作是为了她,受尽委屈是为了她,连后来改嫁也说是了为她,“要不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才不会轻易嫁人。”
第74章 .对付这种人渣,就是要不讲武德
“都是为了你”成了母亲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出去工作是为了她,受尽委屈是为了她,连后来改嫁也说是了为她,“要不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才不会轻易嫁人。”
小时候的她还曾天真地以为,妈妈做的很多事,可能真的是为了她,可能还是爱她,再不温柔不可亲的妈妈,那也是妈妈呀,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妈妈呢。直到成年后才明白,有些妈妈真的不爱孩子,她们谁也不爱,只爱自己,或者说,她们自身都难保,并没有爱孩子的能力。
母亲说,是为了她有一个新的爸爸才再嫁。那个新的爸爸开始表现得确实还不错,就跟亲生爸爸一样宠她,她又有漂亮的花裙子可以穿了,又可以走到糖果店里任意地挑选了,又有男人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骑在肩膀上,用胡子扎她柔嫩的脸蛋了。
大家都说,母亲再嫁捡了块宝,丈夫有钱有能力不说,还对她生的孩子视如己出。母亲也很知足,算是泊上了最后一块好码头,对继父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听爸爸的话”。
她也一度亲近那个男人,依恋他,信任他,叫他爸爸,像小狗一样粘着他,全身心地信任他,她以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补偿,却不曾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平常的黄昏,妈妈出去做美容了,继父说要跟她做一个游戏,只要她乖乖地配合,就可以奖励她吃好多好多的酒心巧克力。
酒心巧克力是她的挚爱,加上她又那么信任他,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游戏很怪异,继父说他扮演医生,让她扮演病人,他来给她检查身体。她不明白,检查身体的话,为什么要脱掉衣服,为什么要用那样怪异的姿势。她感到不适,感到反感,感到强烈的刺痛,但她都默默忍受了下来,甚至没有哭喊,哪怕痛得咬破了嘴唇。
事后,继父果然给了她很多很多的酒心巧克力,她收下了,却一颗也吃不下,他以为她是为了巧克力,其实不是的,她只是不愿意惹他生气,要是惹他生气了,他也许就会不要她们了,妈妈千叮万嘱过她“一定要听爸爸的话”。
这样的游戏又进行了好几次,总是在妈妈出去的时候,她那时懵懂无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每次都很痛、很难受,而且会痛很多很多天,但是她不敢哭,也不敢告诉妈妈,只能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一遍一遍地冲洗身体。
直到有一天,游戏正在进行时,妈妈突然回来了,正被压在床上的她以为妈妈会救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妈妈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一个耳光就甩在了她的脸上,同时冲口而出的还有一句话:“不要脸!”
就是这个耳光,彻底打响了她,让她知道,这个被她叫做妈妈的女人,一丝一毫都不爱自己。对被欺凌和被侮辱的女儿,她完全没有怜惜,有的只是厌憎和嫉妒,是的,嫉妒,直到很多年后她才配悟过来,妈妈充满了恐惧,恐惧好不容易嫁到的老公被别人抢走,连幼小的女儿,也被视为了竞争对手。
那一刻她彻底绝望了,她终于明白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么痛那么难受也百般忍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妈妈,妈妈如果失去这个男人,会崩溃的,她只是不想让妈妈伤心,但是妈妈却根本顾不上她。
既然没有人救自己,那就只有自救了。她偷偷将一把水果刀藏在了枕头下,在他再次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摸出那把刀子,用尽所有力气扎进了他的小腹。
刀子扎得很深,血不停地冒了出来,那个男人差点因流血过多死掉,伤愈出院后他坚决要离婚,最后是因为妈妈那时候已经怀孕了,又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求他,才把他哄了回来。
从那以后,她就和他们彻底决裂了。因为惧怕流言蜚语,他们明面上不敢抛弃她,也供她吃穿供她读书,却再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尤其是那个男人,发生了那件事后,看着她都会绕着走,他是好色,但他更惜命,在这个瘦弱的小女孩眼里,他看到了野兽般的狠戾,他再也不敢为了占便宜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林潇潇一口气说完了这个故事,这是埋藏在她内心最深的伤口、最不堪回首的秘密,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伤口早就结痂了,其实不是的,它还在流血,一直都在流血,从来就没有愈合过。
她哭得不能自已,面前的纸巾堆成了一座小山,路景明伸过手去,紧紧地抱住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潇潇,你受苦了。”
透过朦胧的泪眼,林潇潇也能感受到,他刻在眼里的疼惜。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满满的只有疼惜,没有一丝的嫌弃,更没有一丝的冷淡。
所有受过的苦,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补偿。只要被这样一双臂膀拥抱着,只要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就没有什么苦痛不可以治愈。
林潇潇抽了抽鼻子,突然问:“我妈总是说,都是我的错,爸爸不要我们了,是我的错,她沦落到社会底层,是我的错,那个男人欺负了我,也是我的错,我真的错了吗?”这个疑问在她心里藏了很多年,尽管她表面上飞扬跋扈自信满满,却一直被这个问题折磨着,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她能够听话一点,爸爸是不是就不会离她而去,如果她能够贴心一点,妈妈是否就能够对她温柔以待,如果她能够懂事一点,是否就不会被那个男人肆意凌辱?
“不是的,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那些该死的大人,潇潇,他们不配当你的父母,他们甚至连人都不配做,他们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孩子,更配不上你的爱。”路景明紧紧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烙进自己的身体里,“潇潇,我多么希望能够早点遇到你,这样,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林潇潇蜷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咚咚的心跳,听着他真情流露的一番话,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安慰。伤口还是在汩汩流血,但好像没那么疼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将永远背负着伤痕在黑暗中蝺蝺独行,但现在她忽然前所未有地确信,它一定会愈合的,总有一天,终有一天,只要有人愿意爱着她,全心全意,不离不弃。
“你知道吗,我曾经把这件事告诉过肖然,你猜他怎么说?”林潇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