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岛的最高点,他们爬到山顶时,天际已经变成了粉紫色,像梦幻一样美丽的粉紫色。
“我昨天打听过了,这里是最佳观日点。”林潇潇仿佛很期待的样子。
“是还不错。”路景明这时候已全无困意,也兴奋起来了。
天空从粉紫变成了橙红,不一会儿,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海边升了起来,刚升出海面的朝阳红得那样纯正,一点也不刺眼,令看日出的人心都温柔了起来。
“好美啊!”路景明由衷地感叹,开心得忍不住给了林潇潇一个吻。
“是啊,太美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吧。”林潇潇婉转相就。
“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可以陪你看。”路景明说。
这时候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渐渐变得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视,林潇潇却还是盯着霞光万丈中的旭日发呆,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夺目,眼睛突地有些发酸,她叹了口气:“你做不到的,到了明天,你就有一堆事情要去处理,每一件都比看日出重要得多。我只要你记住,我们一同看过今天的日出,这就足够了。”
她的话说得路景明也有些心酸,他不太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林潇潇突然又这么伤感,这还真的有点像她那位著名的同宗。他只得伸出手去,为她撑住过分刺眼的阳光,温和地说:“别盯着太阳看,当心刺坏眼睛了。”
林潇潇忽然脱口问道:“路景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路景明的声音轻柔似春风:“那是因为我爱你呀。一个人怎么舍得对他爱的人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却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爱她,就像潮起潮落、日升日沉一样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林潇潇的眼睛被刺出了两行清泪,她迅速掉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
下山后,他们找了一间刚开的小店,一人点了一碗蚵仔面线。可能是刚刚爬山消耗了太多体力,路景明觉得那碗蚵仔面线简直是人间美味,一下子就吃完了一大碗。林潇潇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为他倒水,一边将自己碗里的面拨了一大半给他,他居然又风卷残云地吃掉了。
等到吃完了,他才发现,林潇潇面前的那碗面,除去拨给他的那大半碗,基本都没有动。
“潇潇,你怎么不吃啊?”他问。
林潇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路景明,我要和你分手。”她说得那么平静,就像早上出门,通知他说“我要去买个菜”那样波澜不惊。
她以为他会大吃一惊,谁知道他并没有,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问:“潇潇,你是蓄谋以久的吧?是不是从你约我到这个岛上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早就察觉出她不对劲了,但只要她不说,他就不问,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是的。”林潇潇干脆地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刚刚说过我爱你,我也能够感觉到你是爱我的,那么为什么呢?”尽管是在意料之中,路景明还是觉得深深的不甘,明明那么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呢。
林潇潇回答说:“是的,你的感觉很对,我也爱你,你问我原因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因为太爱你,所以逐渐失去了自我。路景明,我喜欢你,但我很不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我,那是我最最不愿意成为的那种状态,我的喜怒哀乐全部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仿佛你就是我生命的主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掌控你。”路景明禁不住喊了一声冤枉。
“可事实上,我就是被你全盘掌控了。路景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一直是你在帮助我、提携我,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是不是跟我喜欢你一样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需要你,远远多过了你需要我,这样严重失衡的关系,不是我想要的。”
“爱情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对等。”
“我知道,但我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感。你不要觉得舍不得,我只有比你更舍不得,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也有一天厌倦这样的我。”
“不,我不会的。”
“相信我,你会的。再热烈的爱情也会被这种无休止的猜忌消磨掉。”
路景明终于放弃了辩论,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潇潇,所以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林潇潇决绝地点了点头。
“你决定这辈子再也不爱我了吗?”
“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至少现在不能。”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男人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你的意思是以后还有可能在一起?”
“也许吧,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在你面前不再患得患失,不再疑神疑鬼,那时候我们才适合在一起。不过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你过一阵就忘了我了。”
路景明忽地笑了:“潇潇,你明明知道我忘不了你的,你精心策划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我记住你吗。”
“好吧,又被你看穿了。”林潇潇也笑了。
这不是她意料中分手的场景,意料中的分手,会抱头痛哭,会肝肠寸断,这样的话,她才会成为他心口的一颗朱砂痣,永生永世都抹灭不了。结果呢,却分得如此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不爱她了,这种怀疑,却让她更加坚定了一定要离开的信念。
他们是在轮渡到来时分开的,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他留在了原处,而她跳上了甲板。从今往后,也许天各一方再不相见,也许还会在人海中重逢,谁知道呢。目前重要的是,她先要找回喜欢的自己。
听说林潇潇和路景明分手的消息,顾曼和小雪都表示太可惜了,只有纪青云表示支持,理由是“你跟他在一起都变得不像你了”,令林潇潇大生“知我者、纪老师”之感。
“不仅如此,而且我觉得,潇潇,你还不懂得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纪青云说。
“哦哦,你说我不懂恋爱?”林潇潇一向自诩恋商过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不懂恋爱。
“不是不懂恋爱,是不懂爱人。”纪青云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要说恋爱,没有人比你更懂得恋爱了,所以你的那些前任们,才对你如此念念不忘,因为你给了他们很好的恋爱体验。但是我觉得,恋爱和爱人是不同的,你擅长的是短期恋爱,却无法适应长期关系,或者说,你只愿意享受爱情带来的甜蜜和新鲜,却不愿意承担爱情带来的责任和束缚。一旦一段感情让你稍有不适,你就只想着逃离,而不是想办法去解决,这样的话,你永远都只能拥有短期恋爱,永远都拥有不了真正长久、稳定、深入的亲密关系。”
林潇潇看着侃侃而谈的纪青云,由衷地感到肃然起敬,她想反驳,最终却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对。”
“这也不怪你。”纪青云摸了摸她的头:“潇潇,你看着比谁都强大,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缺爱的小女孩,你总希望有很多人爱你,这样才能填满你心里的黑洞。所以你不断地恋爱,只不过是为了不断寻求你值得被爱的证据,但你要知道,这样等于缘木求鱼,永远都找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林潇潇觉得自己都快被纪老师掰弯了,纪青云好像比她自己还懂她。
“纪老师…….”她差点感动哭了。
“不不不,潇潇,你才是我的老师。你教会了我太多东西,如果说我有什么能够和你分享的经验,就是不要害怕付出真心,当然,真心要交给值得的人,不能随便喂了狗。”
林潇潇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跟另一位情感教主很像?”
“那倒不是,她是个生意人,而潇潇,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所谓的技巧,只是为了自保,你从来都不会主动伤害别人。”
生平头一次被人夸善良,林潇潇都有点害羞了。
“潇潇,其实我一直记得刚刚见到你那时候的样子,你知道你让我想起谁吗?”
“不会是东方不败吧?”林潇潇笑道。
“那是后来的事了,你后来确实有些像东方不败了,尤其是被粉丝顶礼膜拜时。”纪青云正色道:“最初的你给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最初的你,就像传说中的独狐不败,站在绝顶之上,骄傲、独立、睥睨红尘,我那时候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女孩子呢,强大得好像可以不需要任何男人一样。所以潇潇,你的光彩并不来自于那些爱你的男人们,没有他们的爱,你也一样可以闪闪发光。我当然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够找到和你倾心相爱的人,但是在没有找到之前,答应我,请你一直做独狐求败,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事牺牲你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