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这些事时,少年就眼巴巴地望着那艳丽的花朵在铁斧下颓然倒塌,血红的花瓣跌在雪地上,洋洋洒洒,就好像溅了一地的鲜血。
有些残忍的美感。
“你舍不得吗?”顾雪摇手下力道不减,一下一下重重朝冰月幽兰根部砸去。
她看着少年忧愁的眼神,心中颇为怪异,扶川帝君拓落不羁,坦荡潇洒,在他年少时,也会对一花一草产生怜悯之心吗?
“……”扶川垂下眼眸默默望着被埋在冰凉的白雪中的鲜红花瓣,仿佛看到一个个生命在慢慢凋零。
不是他心思敏感同情心泛滥,而是因为这花,是她带给他的,最鲜明生动的礼物。而他生命中这仅有的一点亮色,也要消失了。
看着扶川怅然若失的模样,顾雪摇联想到自己当初刚上高一时,正是伤春悲秋的年纪,熟悉的朋友都分散在各地,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孤独。再加上秋日时常阴雨绵绵,心情就更敏感糟糕了。
那时候,早上醒来见到被风雨打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她都要偷偷地哭上一场。
这样想着,她便理解了扶川的心情。
于是她将最后一株冰月幽兰小心地摘下来,拔去茎条上的刺,将一大把花插入花瓶中,悄悄放在他床头。
这花瓶其实是被人遗弃的筷子筒,刚捡回来时沾满了泥巴,清洗干净后,瘦瘦小小的木质筒子,和幽红浓艳的冰月幽兰竟出奇地般配。
冰月幽兰在时常烧着炭火的山洞中,没过几日就枯萎了,失去水分的花瓣还没来得及凋谢便成了直挺挺的干花,虽然有点皱,但花朵完整,香气持久。
两人走入山洞内,顾雪摇立刻生了火,昏暗的空间瞬间亮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跳跃着,看起来温暖又静谧。
扶川将外衣脱下来,挂在床边木质的衣架上,又走到储存羊肉的大缸旁,准备取一些肉来烹制。
他蹲下来,就见大缸旁有几滴褐色的水痕,他凝眉看向一旁正在煮雪水的顾雪摇。和她在一起生活了月余,她烹制肉食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不可能还毛手毛脚地把生肉的血水溅到地上。
更何况,她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容许有血腥味的液体留在睡觉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一把掀开封口的石板,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灰黑的毛绒身影从缸口敏捷地窜出来,冲扶川手上扑去。
扶川拉着顾雪摇迅速向身侧一闪。
“呜……”灰狼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发红的双眼目光锐利地冲扶川发出低吼。
它嘴边的毛发沾了暗红的血迹,肚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偷吃了不少羊肉。
顾雪摇被扶川一拽,堪堪稳住了身形,就发现自己被挡在身后,一只浑身肮脏,毛发结块的灰狼呲牙咧嘴地朝两人发出一阵阵威胁的嘶吼。
灰狼凶狠地盯着两人,它后退两步,助跑着冲扶川扑过去。
就在它腾空而起时,顾雪摇把扶川往身旁一推,一剑刺入灰狼腹中。
这一剑力道十足,长剑没入血肉半尺,血来不及流出来,顾雪摇伸手一甩,灰狼被重重摔在洞外的雪地上,剑锋直直插入它腹中。
灰狼哀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你没事吧?”
顾雪摇匆匆上前,将扶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匹瘦狼双眼发红,口中流涎,杂毛掉了不少,肉色的皮肤裸、露在外,看起来落魄又狰狞。顾雪摇猜测它可能是染上了狂犬病,若是咬伤了扶川,那可就麻烦了。
“方才我躲得快,应当没事。”
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回应,顾雪摇更着急了,她赶紧抓过他裸、露在长衣外的手,生怕他被得了狂犬病的狼咬破了皮。
见她如此着急上心的模样,扶川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乖乖地展开双臂让顾雪摇检查,其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被狼沾到。
这头狼癫狂暴躁,若是在从前,他碰上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如今他学习了法术剑术,这只濒死的狼还不是他的对手。
就是他刚才闪得太远,后背磕在了墙壁上,触及到方才练剑时摔伤的部位,有点疼。
但他觉得值了,若是被那匹满口流涎的狼给弄脏了衣服,会惹得喜爱清洁的顾雪摇不高兴的。
顾雪摇将扶川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连细小的豁口都不放过,她摩挲着他掌心破了皮的地方,心都提上来嗓子眼:“这是它弄的吗?”
扶川风轻云淡地将手抽出来,“不是。”
顾雪摇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那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扶川目光瞥向放在一旁的木剑。
顾雪摇这才反应过来,是她为他做的剑太粗糙,木刺将他的手扎伤了。
她轻叹一声,拉着扶川坐在到床边,拿出针放在火上烤至发红,才抓着他的手,帮他把木刺一个一个挑出来。
屋内的针线、花瓶、大缸都是他们从先前的村民那里搜罗来的,勉强都维持生计。
扶川低眉,就见昏黄的火光下,顾雪摇垂眸为他将扎在掌心的肉一点一点挑出来,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还时不时问他疼不疼。
由于他握剑时很用力,木刺深深扎进了肉中,要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刺完完整整地挑出来,难免会伤及皮肉,疼,倒是也挺疼的。
但他却面不改色地回答:“不疼。”
他静静地瞧着她认真地模样,火焰摇曳,为她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这点细微的疼痛和之前他受的那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雪摇去检查储存食物的缸子。
扶川主动走到洞外,把鹤云剑从灰狼体内拔出来。用雪水洗干净后,又用一块软布一寸一寸地将沾上血腥味的擦拭干净,他闻了又闻,直到没有血腥味,剑身光洁如新,才收进剑鞘中。
顾雪摇遗憾地走过来,说:“缸子里只剩下一点肉屑,我们没有储存的食物了。”
扶川把鹤云剑放好,望着那死去的狼,它浑身被鲜血浸染,看起来肮脏又恶心,他凝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出了山洞:“我把它剥了。”
顾雪摇瞥见那狼的尸体,脸色一变:“不行!”
第88章 炎晶宝玉
“这野狼的模样,一看就染上了疫病,若我们吃下去,也会病倒的。”
没有食物可以去找,就算饿上几顿也没关系,但如果染上了什么恶疾,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医疗条件,他们一定会死的。
扶川眼神闪了闪,默默收了想要抓野狼尸体的手。
从前他捡拾别人吃剩的骨头,拼命咽下去,差点被尖利的骨刺划破喉咙;他还和秃鹫抢食一只死老鼠,那老鼠腥臭无比,他吞下去,也能苟活到现在。他盯着那匹狼,又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落魄至极的模样。
在阳光下生活了这么多天,他却还是改不了从前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习性,饥不择食。
扶川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顾雪摇发觉自己的语气好像急了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声音温和地说:“这几日天气暖和,山下的溪水解冻了,我去抓几条鱼来给你炖汤喝。这时候的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保证你喝了之后容光焕发。”
她注意到扶川心情的低落,以为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其实她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她猜测在扶川从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那时候他没得选择,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有她在,她怎么可能让他再沾惹上那些肮脏之物。
“嗯。”少年抿唇,对顾雪摇笑了笑。
两人在山洞很远的地方挖了个深坑把灰狼埋了,顾雪摇让扶川待在家里把洞外的血水打扫干净,便独自去山下小溪边捉鱼。
扶川本想和她一起去,被她眼睛一瞪,便缩回了山洞中。
少年如此听话,让顾雪摇颇为得意,她认为自己目前的实力比扶川要强很多,理应多出点力,就好像当年帝君维护她一样。
她背着破鱼篓走在路上,回头望了一眼树丛掩映的山洞,深深觉得被人依靠的感觉真棒。
宽阔的溪水自无名山上流泻而下,一直延伸到先前的集市上,不见尽头。
在村民曾经驻扎的地方,溪水逐渐变窄,如一弯浅浅的沟壑,正因为这里水量小,才融化得最快,一小方溪水在阳光闪着银光,偶尔传来破冰的碎裂声。
顾雪摇将灰狼吃剩的肉粒挂在用缝衣针制作的简易鱼钩上,把杆子向溪水深处一甩,便坐着静静等着。
被厚厚的冰层封印了一冬的鱼儿早已饥肠辘辘,一发现食物,便争先恐后地围上来,抢夺鲜美的肉粒。
一有鱼儿上钩,顾雪摇便迅速提起杆子,将活蹦乱跳的鲜鱼放入鱼篓中。一个时辰下来,她的鱼篓中已经有十几条鱼了。
鱼汤在锅里沸腾,乳白色的汤汁鲜美可口,美中不足的是越冬的鱼都饿瘦了,两人没吃几顿,就把那日钓上来的鱼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