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清能躺着就不站着。
他换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笔，悠然地说道：“大哥和你不一样，他拼命争，拼命表现，就是想讨爹的欢心。而你呢？你想赢大哥，可又不想用大哥的法子。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
王宜之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三弟，你为什么什么都不争？”
王玄清挑了挑眉，眼神透着几分洒脱：“争？争什么啊？我有馒头咸菜吃就很开心了。”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了点戏谑：“再说了，我这人懒，没那个劲头，也没你们的野心。更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王宜之神色晦暗，似在思考该不该相信他这番嬉皮笑脸的话。
半晌才道：“三弟，有时候二哥可真羡慕你。你什么都不在乎，可我……”
王玄清放下笔：“别想太多了，二哥。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动与不动，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还是活得轻松点好。”
王宜之轻叹一声。
他到底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苦衷。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看得开。”
“那是当然。”
王玄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咱爹还指望着我们把这事善后呢。”
又回头朝王宣之眨了眨眼：“二哥，听我一句话，还是收收心吧你。”
既然父亲没有再追究小妾和卖官鬻爵一事，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王宜之忍不住拍他一记：“你这个混小子。”
就在王玄清跳出他二哥房门时，王珣踏入了一间雅致书房：“宥之。”
“父亲。”王宥之站起身，深揖行礼。
他面色淡然，素色长袍上绣着极细密的云纹，腰间一块古玉，在烛光下微微泛光。
一副沉稳模样，很像王珣。
“不必多礼。”王珣摆摆手。
他随手拿起书案的册子翻了翻，语气淡淡：“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始作俑者是不是太子？”
这件事，当然是指蜂蜜酒、管家与守城军中自己的心腹死亡事件。
“孩儿以为……”
王宥之眉头微蹙，沉声道：“很有可能。”
现在朝局晦暗，皇帝称病，他们都没法直接面圣，宫里传来的消息，他们也无法百分百地相信。
第145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个楚明语呢？”
王珣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们赶紧想办法让她开口。”
这人非常可疑。
“相府这场命案的始作俑者,很可能
就是她背后的人。”
“父亲，我已经着手处理了。”
王宥之垂首答道。
“可那女人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的。此事……可不好办。”
就算他们家素来和太子不和，也不代表他们可以主动去找太子麻烦。
究竟该如何,还是需要王珣亲自定夺。
“她不能留了。”
王珣将手中的册子合上：“宥之,你去解决吧。”
王宥之眼眸微垂,旋即躬身应道：“是，父亲。”
案间,沈卓弯着腰，手持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创口中填充的膏泥挑出来。
石膏边缘不规则,整体呈现……
一种类似鱼叉的不规则棱角,共有六根。
沈卓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紧接着又开始翻书。
由于这伤口形状很不寻常,不多时,便有了结果。
“这致命伤口……是禁军中的一种特殊兵器造成的。”
案旁,王玄清正捧着一本画本,随手翻阅。
“禁军……”
他的脸色在烛光的印衬下半阴半阳。
“司马璋掌管这些禁军……他可是我父亲的心腹。”
站在一旁的谢令辰听闻，一合纸扇，语气干脆利落。
“事情很简单了,那就是他背叛了你爹。”
“呃……”
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王玄清愣了一下，合上画本。
“算了，我去禀报父亲吧。也说不定……就是因为手下的人没有约束好,才出了纰漏。”
沈卓看得出，他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么多信息。
况且，他仅仅只能看到尸身上的痕迹。
尸体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很可能才是案子的关键。
“也好。听听大人如何说。”
书房内烛影摇曳，王珣宽袖轻垂,负手而立。
他微微侧首，瞥了眼王玄清，目光终是落在大儿子身上。
“司马璋不会背叛我。他是我一路提携上来的。但禁军中人，也不得不防。”
“是。”
王宥之低眉敛目：“父亲，那个楚明语，我已经处理了。”
王珣微微颔首。
清冷的月光照在案头。
“马上就要中秋了。太子交代要办大法会，为陛下祈福。禁卫军这块是你在管，你要密切注意。”
“是，父亲。”
王宥之声音沉稳，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
“……”
一旁的王玄清抬手摸了摸自家脑袋，眼中浮现一抹心虚，便悄然朝门口退去。
生怕被王珣关注到。
他边退边在心里嘀咕：果然书房这种地方，不是该久留的地儿啊。
王玄清挪步的动作虽轻，但书房里头一共才三个人。
王珣的目光扫过，他顿时脊背一紧，忙低头快步离去。
夜色深沉，沈卓手提灯笼，从验尸房中回来。
昏黄的光线将他高挺的身影拉得修长。
投在相府的精致园圃上。
但他无心赏园。
他们至今还不知道管家王忠为何要将这具无名尸体保留下来。
仅仅因为这人是王珣的心腹么？
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王忠为什么不直接向王珣禀报，反是大费周章地保存尸体？
走到廊角处，恰巧碰到匆匆回来的王玄清。
“玄清？”
“沈卓，我刚从我爹那回来。”
王玄清随手推开沈卓房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喝茶。
他还是不想过多地掺和父亲他们的事。
“哦……对了玄清，楚姨娘呢？我还想问她几个问题。”
“啊？她啊？”
王玄清摸摸自家后脑：“听说我哥去处置了……不对！”
他忽然脸色一变，双目猛然瞪大，低声惊呼：“糟了，楚明语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了毒手！”
自己怎么就反应这么慢呢！
郊外，夜色阴沉，月光被浓密的云层遮住，只余几缕寒光洒在荒凉的坟地上。
一片死寂中，忽然传来轻微的土石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挣扎而出。
不一会儿，一只苍白的手探破土层，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新土覆盖的坟墓里缓缓爬出。
她满身灰土，发髻微乱，却难掩那张美艳却带着几分凄厉的脸。
正是被传闻中早已处理掉的女人——楚明语。
“真不好意思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嘲讽的笑。
“真该谢谢这点闭气的功夫，倒让我躲过一劫。”
楚明语站起身，动作轻巧地拍了拍手，随后又低头整理被弄脏的裙摆。
她嫌弃地拎起一角，掸去沾上的泥土：“呸，弄得我一身狼狈，真是晦气。”
说罢，她抬头望向远处，望了望半轮月光。
夜色下，楚明语沿着荒野的小路缓缓前行，脚步轻盈却不急不缓，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这次，她的任务很明确，首先是离间王家人，其次便是……太子。
若是一切能如主子所预料那样，王家人对太子失去信任，甚至被迫发生冲突。
那便再好不过了。
但是……自己却还要回到太子身边……
这事有风险，极大的风险。
在萧熠手下做事，何时何刻不是悬着一条命？
这位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表面上，他风度翩翩，时刻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之下藏着怎样的阴鸷与杀伐。
谈笑之间，也许不知不觉间，屋子里就多了几颗人头。
楚明语的目光微微闪动，嘴角的笑意有些嘲讽。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那位太子殿下如何在一片恭维与赞美声中轻描淡写地发号施令。
至于九公主么，虽然性格上某些地方和她太子哥哥有些相似，终究少了那种令人胆寒的残暴。
……自家主子似乎很欣赏这位公主，只是……未来会如何，又会有怎样的棋局，她也不得而知。
总之，如履薄冰的日子还得继续。
楚明语深知，若是自己做得稍有不慎，被太子看穿，那么自己很可能活不到目标达成的那一天。
可是主子得安排又不能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