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通报,陈郡谢氏宗谢令辰,有要事求见将军。”
士兵接过拜帖,审视一眼,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转身前去通报。
萧桃站在谢令辰的身后,做着侍女打扮。
她头上斜插着一根木簪,手里端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了几卷掩人耳目的书简。
实际下面都是她偷偷储备的小点心。
这一路,九公主嘴巴都没闲着,这会儿正含着一颗蜜饯果子。
她踢踢地上砂砾,溅起一地尘土。
“咱这边境也太穷了吧,连块像样的砖都没有,啧啧……”
沈卓站在她身旁,一身书童打扮,看着多少是有些违和。
身高和相貌都决定了——他穿着布衣也像落难公子。
此时,他正拉着萧桃袖子,示意她别再惹人注意了。
萧桃侧过头,冲人吐吐舌头,做了个“我知道啦”的表情。
谢令辰显然是听见了她的嘀咕,却仍旧必须要保持气定神闲的姿态,不能回头。
王玄清站在萧桃身后,一副道士打扮,默不作声,显然也必须追求一个低调。
此时,城门的士兵返回了,他冲一行人拱了拱手:“谢公子,将军有请。”
谢令辰点了点头,迈步向城内走去。
萧桃快走几步跟上,没忘了悄悄捅捅沈卓。
“你觉得咱们待会儿要不要在将军面前来点哭戏?比如说王玄清是那姨娘的私生子,遭逢大难后流落边疆什么的?这听起来也很合理吧?”
沈卓一脸无语:“……小桃,咱们不是来编话本的。”
萧桃一副震惊模样:“哎呀,人家编的这个明明就是超级有趣的说~”
将军大营一片肃穆,帐篷错落有致,士兵整齐列队,冷硬的铁盔和铁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中央大帐门前,挂着沉稳的黑底绣金将旗,上书“宁”字,气势逼人。
大帐内,谢宁坐在主位,身披一身黄色铠甲,虽无过多装饰,却显得格外威严。
他年约五十,眉目端正,鼻梁高挺,颧骨略高,薄唇紧抿。
脸上有风霜刻下的细纹,却丝毫不影响他那沉稳威严的气势。
谢宁抬眼打量谢令辰,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谢家子弟,怎会流落至此?”
俨然一副谢家族长的样子。
谢令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整洁的衣服,又瞥了眼身后那三个跟班——
一个身着普通书童服侍,却气质沉稳如松,怎么看都不像落魄之人;
一个侍女打扮,举手投足间透着点娇气,偏还一脸不屑;
还有个身披道袍的家伙,随手拿一根拂尘,都像是个懒洋洋的山中高士。
谢令辰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犯嘀咕。
他这哪里能算流落了?
萧桃此时正用眼神疯狂示意谢令辰。
就是!他们怎么能算流落!
她可是堂堂富贵花啊!
“流落”这种词,用在她身上太离谱了!
怎么都得算是蛰伏!
是内心戏相当丰富的九公主。
不过,看到谢宁那副冷漠的表情,萧桃还是忍住了,安分地闭上了嘴,低着头没吭声。
谢令辰轻咳了一声,稍微调整了站姿,又向台上谢宁作揖。
“小侄只是随仆同行。”
谢宁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目光在萧桃身上稍作停留,似乎注意到了她掩饰得并不怎么彻底的娇贵气质,但也没有点破,只是轻轻一挥手,示意众人入座。
“既然来了,便讲讲来意。”
谢令辰略微低下头,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
“其实,小侄此次前来,是为了找一位亲戚。听闻她因某些缘故被充军到了此地,从事……军妓一职。”
他忍不住咳嗽,又遭遇萧桃偷抛的白眼一枚。
当然,谢令辰看不见。
“不知将军能否帮忙找一找人?”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幅卷轴,将画作缓缓展开。
上面是一位温婉端庄的女子画像,神态极为清秀雅致。
谢宁的目光落在那画上,看似无波无澜。
萧桃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谢宁并未急于回应。
他随意地将画作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含糊地说道。
“军中事务复杂,军妓人员众多,不知贤侄你要找的人具体是哪一位?”
他话语虽客气,但隐隐流露出一丝敷衍的态度,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上心。
谢令辰心中微微一紧,但表面依旧保持镇定,按着九公主之前设计好的台词,恭敬地回答道:“这位夫人,是小侄家的亲戚。因家中遭逢巨变,不得已才流落至此。小侄与家中长辈都挂念于心。数月来,小侄一直在托朋友打听,此次闻得消息,便特地前来相认。”
谢宁挑了挑眉,目光微妙地在谢令辰身上停顿了片刻,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几人,淡淡一笑,单刀直入。
“贤侄啊,此人究竟是你什么亲戚?”
谢令辰施了一礼,答道。
“乃是同宗旁支,算得上是我家的一位表亲。”
萧桃、沈卓和王玄清全程再后头保持沉默。
九公主在心里狂吐舌头。
这谢宁不愧是三军统帅,还颇有威严呢。
谢宁低头沉思了片刻,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
“既然是同宗,那便不算外人。来人,取我军人事簿子来。”
第185章 九公主她找人只是顺便
翻遍人事簿子,这人么,果真找到了。
“将军。”
副将毕恭毕敬地将人事簿子呈上。
谢宁瞥了一眼簿上记录。
王珣的姨娘啊……
他挥挥手。
副将不敢吱声,赶紧退下。
“不过……”
众人欣喜居然如此顺利之际,谢宁话锋一转。
“贤侄这番说辞倒是奇了。依你方才说,这是谢家族亲。我谢家何时出了个给人做姨娘的亲戚?这未免太过牵强吧?说,此人究竟是谁?”
他面色沉郁,不怒自威。
谢令辰顿时怔住,面色僵硬了几分。
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有利的理由。
一旁的萧桃在心里直叹气。
好嘛,这下好了,直接破功。
这谢宁不愧是执掌六军之人,还是颇有威仪的么。
见状,王玄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谢将军,此事确有隐情。这位姨娘……她并非什么谢家的旁支亲戚,而是贫道的长辈。只因家道中落,被迫沦落至此。此番前来,只是想恳请将军怜念血亲之情,容许我们将她接回家。”
“你是王家人?”
谢宁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直直盯着王玄清。
他眼中精光闪过。
萧桃心头一动,隐约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那是一种即使城府极深也掩饰不住的复杂情感。
她半眯起眼,仔细观察谢宁的神情——他似乎对这位姨娘有着不同寻常的在乎。
谢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谢令辰,目光深不见底。
最终,他一句话也没多说。
帐中一时间没什么声音。
谢令辰有些不安。
但他到底出自名门,还是沉住气,静静等着对方的回应。
过了许久,谢宁才缓缓开口。
“这样吧,我去帮你们问问看。”
他说得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起伏,仿佛仅仅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令辰想再问说什么,但谢宁没有给他机会。
他转过头,对身旁的副官淡淡吩咐道:“带他们去空帐篷歇息。”
副官立刻领命:“是。”
谢宁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随后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帐篷,
只留下几人站在原地,神色各异。
副官只得返回来,冲这几个木鸡招了招手:“几位,请随我来。”
谢令辰和其他人只能跟着副官走出帐子。
萧桃走在队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谢宁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很多种若有所思的光。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九公主她开心了,顺眼了,舒畅了。
憋了这么多天的气终于出了。
毕竟是她大梁的地盘么。
营帐外的篝火偶尔噼啪作响,映照得周围一片暖黄。
萧桃坐在副官分配给他们的帐篷中,啃着准备给谢令辰的肉饼,一脸悠然自得。
她抬头望着营地整齐的营房,感叹道:“嗯,还是咱大梁的地盘顺眼,伙食也不错嘛!”
王玄清坐在一旁,显然没她这么放松。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仍旧安然自若的萧桃:“我们……就这么放弃了?”
今日帐中的那番谈话,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