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地起一大早,开发这殡葬一条龙的糕点就是为了哄沈卓——想让他忘了知府夫人崔氏和背后可能的学考舞弊案。
谁想他居然还那么挑三拣四!
过分!
“咳咳……”沈卓干咳几声。
“小陶,多谢你给我做的糕点。这样吧,待会我们去集市,我送你些钗环,以做回礼可好?”
如今,他也知道,姑娘家得哄。
而且,这小陶是真的很财迷。
包袱明明就找回来了,也不肯破财。
不久前,她还于街市上看中了一款钗环。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可她非要等那个钗环自己降价。
但她又每日傍晚都去相看,然后又嘴硬地说些贬低那件珠宝的话来。
陶夭就是这样,死财迷一个。
这不,一听到别人出钱,她立马来劲了。
哪还能等得到午后?
“沈卓,这个好看吗?”陶夭在脑袋上比着一只镶嵌绿玉的小簪子,很是兴奋。
“还有这个,你觉得这个簪子配我的气质吗?还是这个金镶玉的更贵气些?”
她当即左右两边一边一支,簪上了。
“都好。”
沈卓认真看了看:“都很配你。”
接下来他可能要破财了。
不过,本也是为了感谢她。
陶夭晃晃脑袋:“那我就都要了吧!”
正当沈卓低头帮陶夭整理新买的首饰,忽听她呼了声:“哎呀!那不是王道长么?”
只见王玄清正从不远处走来,还是一身玄色道袍,步履间却透着几分疲惫。
陶夭迎上去,脑袋上钗环乱抖:“哎呦,原来咱们王道长竟也会逛集市?还以为你这种世外高人不屑来呢。”
只知道馒头就咸菜!
王玄清只是挠头:“我哪有那个
闲情逸致?是有事才来的。”
京城这一趟,不仅是为了替甄景行脱罪。
他去拜访了父亲的同年,时任尚书台刑曹郑冲大人。
他们本是世交。
但这位郑大人素来清正刚直,因与父亲政见不合,彼此渐行渐远。
王玄清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郑府递了拜帖。
不成想,这位世伯倒是相当热心地将他迎进了门。
对于甄景行一案,王玄清略带了些保留。
哪知郑冲听完他的陈述,脸色顿沉,眉宇成川。
“这江南几州,可事关朝廷命脉!”
郑冲怒意满满:“依你所言,不仅□□猖獗,还堂而皇之地贩卖私盐,此等败坏朝纲之事,竟然无人过问,实是可恨!”
郑冲捏紧茶杯,指节微微发白,最终只是一声叹息:“宣之,你敢来京城直陈此事,可见,与你父亲大不相同啊……”
片刻后,郑冲又看向王玄清。
“依我看,这幕后之人必然手眼通天,单凭你现在掌握的线索,尚不足以动摇他们分毫,此事不可声张,须得细查。”
“郑伯伯,此事牵扯甚广,小侄一介闲云野鹤,恐怕……”王玄清有些为难。
他本是出来寻人,本来,确认人安然无恙,便也可以回自家道观了,谁知青玄观事发后,师伯却竭力挽留自己。
再加上那陶姑娘似乎是个天生的惹祸体质。
一入红尘,竟是牵扯到了这是是非非中,再难脱身了。
“宣之莫要推辞。”
郑冲伸手拍了拍王玄清的肩膀,语重心长:“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再加上你父亲……”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官员结党成风,争斗不止,搅得朝堂乌烟瘴气。若再任由这些蛀虫作乱,江南经济一垮,朝廷根基都将不保……北有拓跋氏虎视眈眈呐!”
郑冲语重心长。
“届时,若北魏趁机进攻我大梁,岂非国将不国?宣之,你是出世之人,更宜暗访,今日本官便将这澄清江南官场的重任托付于你,你务必全力以赴。”
说罢,他又递出一块令牌。
“必要时,你可出示令牌,请青州府官员协助查案。”
第48章 宴无好宴
“这……”王玄清接过尚书台令牌,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出世,也知此事非同小可,这才上京回禀。
“郑伯伯放心,小侄定当尽力,不负所托。”
王玄清抬眼,仲春时分,青州的天,却同京城一般灰蒙。
这案子,究竟又该从何查起呢?
他的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沉重。
却又被陶夭的摇头晃脑打断。
她头上插着好几支闪闪发亮的金簪。
不知是不是纯金的,但的确够亮,够吸睛,够……村。
见王玄清欲言又止,陶夭忍不住打趣他:“王道长,看你这副正经样儿,该不会是领了什么发财的差事吧?该不会是打算去加入红手帮一道运盐了吧?”
这红手帮有后台,当真加入,那不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么?
王玄清瞥她一眼:“不及陶姑娘会发财,这是改卖首饰了么?”
陶夭倒也不恼:“正有此意,等我赚了钱,请你喝最好的酒啊!”
这是完全忘了对方是个规规矩矩的出家人。
“好了,陶夭。”
沈卓看不下去,便来打圆场:“玄清兄,得意楼出了些新菜,不如咱们去那吃个便饭?”
“对呀,报我名号能够打折的!”
陶夭指指自家脸蛋,表示这一切都多亏自己了。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玄武街南尽头。
故而,没能看见街北一家知名画馆中发生的热闹。
玄素堂坐落于街北最繁华的地段,门前人来人往。
画馆外,长廊之上,放置着数十幅名家画作。
流派各异,或笔意飘逸,吴带当风;或墨色淋漓,气韵生动。
微风拂过,画卷轻曳,纸上人物仿佛就要破壁而出。
引来文士驻足品评,指点议论,谈笑风生。
馆内,亦是人头攒动。
不少人围在一画作前。
那是幅山水画,数点渔火映于江上,落款隽秀而淡雅,正是“谢令辰”三字。
“果真是谢公子的手笔。”一位书生轻抚短须,赞叹道:“有卫协之风,实在难得。”
“有道是,画如其人,当真不错。”
“谢公子呢?”另一人四下张望。
谢令辰正在画馆二楼,只是被一女子缠得根本脱不开身。
毫无一点吴带当风之韵。
那是一着鹅黄劲装的女子。
她长得虽小,气势却足。
乌黑长发以一根玉簪高高挽起,显得干练又洒脱。
女子名唤明夷,正是明眸善睐,颜色动人。
谢令辰却无心欣赏其美色,只是试图从那女子手中扯出自家衣襟。
无奈对方力气大得很,像是练过。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谢令辰忍不住抱怨。
“你说什么?”女子清秀眉眼中射出一丝冷峻。
“姑娘究竟找谢某何事?”
经过得意楼一遭,谢令辰多少也有些进步。
说话总归是注意了那么些。
“我问你,这画像怎么回事?”明夷将一画作怼到谢令辰脸上。
那是一幅人物画。
画中的女子一身银青衣衫,眉眼娇俏又狡黠,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充满了灵动生气。
“你可是认识这画中之人?”她目光如刀,迅速扫过画上的落款:“……谢令辰?”
这人必然与陶夭有些关联。
“这画是我画来辟邪用的,怎么在你这里?”谢令辰也有些奇怪。
“想是我家小厮误拿了。”本来嘛,他又如何会拿这么一幅画来展出?
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明夷冷笑一声:“辟邪?你的意思是说,恶鬼也怕她?”
“不是,姑娘,你是和这人认识?”谢令辰有些疑惑。
“她是……你仇人?”他试探道。
这陶夭好歹也是为自己洗清过杀人嫌疑,若这蛮横的女人真是来寻仇的,那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出卖人。
明夷亦在打量着来人。
不过好歹是松开了他的衣襟。
“是又如何?”
“其实啊,这姑娘啊……也不是我朋友,不过是我在郊外写生时偶然遇到的罢了。”
谢令辰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这面色不善的黄衣女子定是陶夭的仇人,便又补了一句:“若姑娘真想见她,我倒是可以提供一点线索——两日前,我于城郊外的柳风亭附近遇到她,她似乎对那里颇有兴趣。”
明夷目光锐利地扫过谢令辰:“柳风亭?”
她为什么去那里?
不过,她也没像说好的那样,给自己留下线索。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
谢令辰点点头:“是啊,那地方僻静,但有不少公子小姐都喜欢去那里吟诗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