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弓着身子入了船舱。
熏香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反而混合着微微的尸臭。
闻起来相当诡异。
“到底什么味啊?这么古怪?”
陶夭吸吸鼻子,吐吐舌头。
她总觉得这股味儿和寻常尸臭又有些区别。
死者仰面倒在花船内舱,年轻的脸庞已经失去了生气,但仍能看出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
他衣衫凌乱,墨袍衣襟半开,露出瘦削胸膛。
全身肤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眉宇间却不见痛苦之色。
唇边还挂着一点干涸的白沫。
“这人也太爱美了吧,居然从头到脚都涂这么白。”
陶夭随口问道:“谢令辰没来啊?”
沈卓正在查看尸体:“没来。”
陶夭挑了挑眉,正要再问,眼角瞥见沈卓在翻检了死者的衣物后,又去检查桌上。
他拿起一空瓶,放在鼻下轻嗅。
一股冲人的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
“是不是五石散啊?”陶夭凑过去。
显然已经将昨日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片刻后,沈卓目光已然清明:“死者应是服用了壮阳药,因马上风而死……”
不过,一连两日,两具马上风而死的尸体,会不会有点太频繁了?
“壮阳药?”
陶夭瞪大眼睛,脸上写满夸张震惊。
“这年头书生聚会都玩这么花了吗?”
沈卓停顿了一下,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
陶夭摸摸下巴,摆出一副痛心世风日下的模样。
“同窗之间都能下得去手啊?啧,太荒唐了!”
沈卓忍不住抬手扶额:“不是啊!”
陶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她煞有介事道:“沈卓,你不懂!这年头,表面兄弟,背地情侣,那太常见了!书生之间嘛,一见如故,再看对眼,可惜力不从心啊,啧啧,真虚!”
沈卓低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握了握拳,抬头看向脑得开心的某人,语气略带些无力。
“小陶,你正经点……”
陶夭眨巴眼睛:“我哪不正经了?我这么正经一人!”
沈卓无奈望天。
这姑娘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你那表情到底什么意思?”
陶夭语气里满是困惑:“如果不是龙阳之好,为什么聚会还吃壮阳药?不解释清楚,我真的会合理猜测的哦!”
第71章 撞衫风波
沈卓停下手中的动作,试图将想歪了的某人扳正。
“其实……”他艰难地开口。
“壮阳药并不一定是为了……咳咳……嗯,某种目的。可能是习惯,也可能是……”
话音未落,陶夭已经开始大叫:“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觉得菜不够补!你看桌上的那些,全是人参、鹿茸、燕窝这种大补之物,一看就价值不菲啊!”
沈卓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陶夭的话,继续解释:“壮阳药也是一种药物,可治疗心疾,但不能乱用。这种药成分复杂,与某些食物相克会引发中毒。”
陶夭摆摆手,丝毫不关心药理知识:“不是,我的重点是……他是有多不信任自己的实力,才需要食疗加药物辅助啊?”
她越想越不对劲,双手抱臂,脸上疑惑更深。
“难不成这人本就不举?沈卓,这方面你验得出来不?”
沈卓耳根微微泛红:“我只是分析药物,验不出他的……生活方式。”
陶夭嬉笑着凑近了一步:“哎呀,男人的想法我不懂,你还不懂么?”
完全就是赤果果的调戏。
沈卓背过身去,像是在思考如何回应。
却发现怎么回答都不对,最终只能岔开话题:“死者可能本有隐疾,而这种药与食物互相激发,才导致……”
陶夭总结:“所以,果然还是补过头吧?”
沈卓无奈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陶夭瞅着桌上的残羹,嘴角微微一翘:“既然这桌菜这么有威力,干脆改名叫‘壮士一去不复返’,保证火遍全城!”
沈卓神色僵硬:“只要不服壮阳药,吃一口应该没事。”
还火遍全城,小心被酒楼老板全城追杀。
陶夭挑眉,边摇头边调侃:“所以他的死因就是……太会享受了呗?唉,这人不仅胆子大,还身子虚,真是惨啊。”
沈卓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陶,你能不能不要再胡乱评论死者?”
陶夭耸耸肩,一脸无辜:“我不过是帮你开阔点有趣的方向嘛!不然破案的过程多无聊?”
沈卓抬头瞥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小陶,验尸不需要趣味。”
“真是无趣……”
陶夭忍不住撇嘴:“难怪你没朋友。”
“我……”沈卓欲言又止。
算了。
他没必要同个小姑娘置气。
正当沈卓俯身仔细检查死者的腹部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随后,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几名家仆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神色间满是焦急与愤怒,显然是这书生的家里人。
“住手!”
男子一声厉喝,毫不客气地挤走沈卓。
“我家公子的遗体,岂能任你们这样动来动去?”
沈卓站起身,神色平静:“这位公子的死因存疑,我是官府的仵作,查明真相是职责所在。”
男子显然并不买账,语带几分威胁。
“我家公子暴病而亡,不劳官府操心!我们今日就要带回遗体。”
陶夭抱着胳膊看戏:“呦呦呦,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心虚吧?”
男子咬牙喝道:“小娘子慎言!我家乃是仕宦高门,绝非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议论!”
“高门呦?能有多高?小心把你的头给打到了呦!”
陶夭习惯性嘴贱。
“你!”管事一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围了上来。
沈卓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将陶夭挡在身后。
“这位先生,验尸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现下还没查清,他不一定是马上风……”
男子冷哼一声,向后一招手,家仆立刻上前护住遗体,阻挡了沈卓的靠近。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陶夭在沈卓身后嘟囔。
“要不你再讲讲这书生滥用壮阳药的事?”
沈卓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少说几句吧。”
书生的家属强
行将尸体搬走,房间内顿时空荡了几分。
陶夭瞄到床边。
“咦?”
她眼尖地瞥见床头一角——那里放着一只面具,表面雕着精致的花纹。
陶夭眯了眯眼,伸手指向面具:“这东西怎么……”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话未出口,门外却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紧接着,一群身着华丽长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正是昨夜花船上陪唱的歌伎。
其中,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分外惹眼。
她生得眉眼清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公子。”绿衣女子抬头看到沈卓,眼神中带着几分欣喜,连忙快步上前,小声唤人。
声音轻柔如流水。
陶夭站在一旁,目光在女子和沈卓间来回扫视。
她低头看看自家衣裙,再抬头看看绿衣女子。
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撞衫了啊!
陶夭身上那是如意布坊的新款。
那掌柜的还诓她说限量款呢!
可恶!
她微微眯眼,上前几步,语带挑衅。
“沈卓,她谁啊?”
沈卓显然没有察觉到陶夭语气里的酸意:“她就是我昨天在大观楼认识的嘉音姑娘。”
“哦——”
陶夭拖长了声音,眉毛一挑,冷冷道:“原来昨天才认识啊,我还以为是老相识呢。”
嘉音听出她语气不善,面上得体笑容却不变:“姑娘,你是?”
“他娘子。”陶夭的语中带了些火药味,手也一下箍住沈卓手臂。
嘉音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哦?看来,陶姑娘与嘉音的眼光倒是挺相似呢……”
她这话表面温和,却刻意唤陶夭姑娘。
挑衅意味甚浓。
陶夭哪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不达眼底。
“是啊,眼光一样,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嘉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陶姑娘说得是,这如意布坊的新衣,衬得陶姑娘明媚动人,嘉音自愧不如。”
……这是在说她要靠衣服咯?
陶夭争锋相对:“是啊,本姑娘当然不及大观楼里的娘子,不穿衣服也很动人,照样能吸引大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