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面容惨白,根本就是个死人。
这个“死人”开口说话了,她张口就对左轻白说:“我是嫁进来的,这家里的人我一个不认识。”
“老公你总认识吧。”左轻白说。
“老公……”新娘茫然,她摇头,幽幽道:“认识,但老公爱他妈妈。”
“怎么个爱法?”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新娘带着左轻白来到卧室,只见一对母子正脱光了在床上睡觉。
“天啊!”左轻白连忙捂眼。
有伤风化。
新娘又带左轻白来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也有一对母子,母亲忙前忙后地伺候儿子,给她已经成年的儿子切水果、喂饭、擦嘴、洗脸。
儿子问母亲:“我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说的都是对的,是吗?”
母亲笑着点头。
突然“砰吱”一声,玻璃碎掉的声音传来,有个叫“自尊心”的东西忽然从儿子身上落了下来,碎了。
儿子脆弱的自尊心不知为何突然碎了一地。
儿子倏的从成年人变成了婴儿的形态,呜咽道:“真的吗?可如果我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说的都是对的,他们为什么不认同我、服从我,为什么不爱我?”
他呜呜地哭着。这类男人的自尊真的好脆弱。
母亲哄了他很久,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回成人形态。
儿子又对母亲说:“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你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母亲欣慰极了,她对她儿子重复道:“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你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母子俩抱头痛哭。
“咦惹。”左轻白发出一声被恶心到的声音,对身旁的新娘说:“他们有病吧?”
左轻白想到了什么,又问:“他妈妈的丈夫呢?就是他爸爸,不管管啊?”
“丈夫?”新娘疑惑道,“老式的婚姻里面哪有丈夫这个角色?儿子是妈妈的丈夫,爸爸是奶奶的丈夫,错位的。”
新娘指了指面前的人,说:“这是我婆婆。一开始我也觉得婆婆跟她儿子的关系恶心,就是因为婆婆黏着儿子,儿子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切都是婆婆的错。但后来,我渐渐被逼成了我婆婆的样子,我才理解了我婆婆的处境。”
“为什么?”
“婆婆是嫁进来的,是外人,唯一能当她同盟军的公公却长期处于缺位的状态——我说过,老式婚姻里没有丈夫这个角色。长此以往,孤独的婆婆不得不把过多的关注放在儿子身上。”新娘木然地说。
新娘继续说:“儿子之所以会成为妈妈的丈夫,是因为妈妈真正的丈夫缺位;真正的丈夫为什么缺位?是因为都去当自己母亲的丈夫,补自己爸爸的位置去了。代代如此。”
她说完,一个穿肚兜的儿童朝她跑过来,叫她“妈妈”。
新娘拥抱他,两人十分恩爱。这对母子跟房间里另一对母子没什么不同,进入这种家庭就必然复刻这种家庭的模式。
左轻白喃喃:“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母亲、婆婆、儿子某一个人的错,罪魁祸首是这种旧式的家庭模式。”
左轻白感叹完,忽然牵起了新娘的手。
她并不是心念一起,突然心疼起这个新娘来了,事实上,左轻白死死箍住新娘的手腕,也就是她的脉门,把她掐得不能动弹,无法逃脱。
左轻白看向新娘,说:“你就是怨念的主人吧?幻境里我看到的都是你的怨念。找到你,就能打破幻境。”
“是。”新娘平静地说,看来她压根没想逃,她对左轻白说:“这座城市是我建造起来的。偶然间我得到一块碎片,碎片蕴含强大能量,它的能量给了我建造这座城市的能力。城市里聚集的都是跟我经历相似的鬼。”
“物以类聚,鬼以群分。”左轻白总结。
“你需要那块碎片是不是?”新娘问。
“是,非常需要。”
“碎片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和你的同伴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杀光了城里的鬼,想必不是普通人,你们这么有能耐,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你说。”
“陇县西南方向有一片荒地,那个地方闹鬼厉害,周围的人都知道,你随便一问,就能找到它的位置。荒地下埋着我和我儿子的尸骨,帮我找到它们,建坟立碑。”
“没问题。你和你儿子的姓名、家世、死亡日期,都写给我,我好立碑。”左轻白爽快地答应下来。
新娘找到纸笔,把信息都写给左轻白。
她写完,把弥月刃碎片从怀中取了出来,交给左轻白。左轻白手中的刀柄发出锐鸣声,刀刃碎片飞向刀柄,两者粘合在一起。
幻境破了。
之后,左轻白找到兰殊尔,两人一同离开这座巨婴城。这座城市是依靠弥月刃碎片的能量建造起来的,如今弥月刃碎片被左轻白拿走,用不了多久,城市就会自行坍塌。
从河里上来后,左轻白问兰殊尔:“你也进幻境了吗?你在幻境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那些巨婴的心理活动。”兰殊尔说,“它们也挺无助的,想逃离,却怎么也挣不脱那条红背带。”
“我们跟它们交过手,知道它们力气大,怎会挣不脱?”
“不是力气挣不脱,是心理上。”兰殊尔说。
两人返程时,左轻白忽然对兰殊尔说:“过两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找那片荒地,我答应了帮那对母子建坟立碑,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危险,我能搞定。”
“一起去吧。”兰殊尔的语气不容拒绝。
第147章 唯独对我狠心
次日开工, 剧组里有几个本地群演,本地群演来找左轻白和兰殊尔合影,左轻白顺便向他们打听那片荒地的消息。
“那地方闹鬼。”群演说。
“怎么个闹法?”左轻白问。
“那里原来是旧社会一个地主的宅子, 本来很豪华,打地主的时候变成废墟了, 宅子里的人全死了, 变成了野鬼留在那里。有个醉汉晚上喝醉酒路过那时,看到野草丛里整整齐齐地走过一行人,看穿着打扮, 他们全是地主家的仆人。”
“鬼是要害人的。”左轻白说, “它们害过人吗?”
“当然了。”群演说, “死过人的土地长出的野果更红、更大、更甜,这你知道吗?”
“知道,我以前在山上找野果, 专找坟地附近的。”
“这种果子长得好是因为肥料足, 本来吃了也没什么。”
“是啊, 可以吃。”
“但那片荒地上长的野果不能吃,会毒死人!有人吃过,死了!老人都说那里的果子被孤魂野鬼下了毒, 吃了有毒的果子后,人的皮都掉了!吓人得很!”
听完群演的描述,兰殊尔跟左轻白一起分析:“果子被施了鬼术, 所以人一吃就死。皮掉了是被鬼扒掉的, 它们的人皮腐烂后要换人皮。”
“看来不光要立碑,更要把这些厉鬼收了才行!”左轻白愤愤道。
两人坐着休息的时候,左轻白忽然问兰殊尔:“喂,在那个‘教堂’里看到的故事, 你有什么感想?”
兰殊尔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特地问我感想?”
“我想听听你们男生对这种母子关系的看法。”
“病态。”兰殊尔毫不犹豫地说。
“你们也觉得病态?”
“当然。旧式家庭本来就病态,新娘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家庭生活,丈夫还不称职,新娘孤独无依,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她不得不紧紧抓住孩子,可这样一来,母与子之间的关系因为过于紧密变得病态,儿子容易长成只会喊‘妈妈’的脆弱巨婴,这种情况还会代代相传。”
说到这里,兰殊尔突然来了个转折:“但是,我觉得不用太担心,因为这是旧式家庭模式导致的问题,刚才那位群演也说了,那是个旧社会地主的宅子。旧社会早就过去了,现在是新时代,哪还有这种事?”
左轻白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左轻白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说:“表面上旧社会是过去了,但不排除有些人心里依然挺旧的。”
左轻白计划当晚就去荒地把女鬼和她儿子的尸骨找出来,建坟立碑,兰殊尔本来打算跟她一起去的,但好巧不巧,导演临时通知兰殊尔晚上要补拍几个打戏镜头,兰殊尔脱不开身,于是左轻白自己去了。
建坟立碑是个体力活儿,难道左轻白要亲自干?当然不,左轻白一到荒地,就把荒地上的小鬼全都抓了起来,她给小鬼戴上铁链,奴役它们干活。
这些小鬼生前是地主府上的仆人,要找的是地主家的儿媳和孙子,它们认识,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尸骨。
一部分小鬼在挖坑,另一部分在刻碑,都在辛苦劳动,只有左轻白坐在一旁的土包上舒舒服服地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