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和刘太医被皇帝的质问惊呆了。他们同时想道:这宫里的娘娘们,哪一位心里没有郁积啊!只要不做了大病,谁敢说呀!这回要不是皇后娘娘心中郁积尽散,他们俩还是半个字都不敢提的,若是之前说了,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孙太医和刘太医的沉默振聋发聩,宁康帝沉默片刻,也就想明白了。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妻子,心中尽是愧意。这些年来,虽然他有不得已,可终究是有负于皇后……
“果真不要紧,为何皇后还不醒来?”宁康帝低声问道。
孙太医赶紧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太累了,娘娘她……晕着晕着就睡着了……”
说到最后半句,孙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至不闻……
宁康帝听了这话,却是微笑起来,他颔首道:“如此甚好,不要惊扰了娘娘,出去说话……”
孙太医刘太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随宁康帝走了出去。
第137章 余波
宁康帝连封长萱宫和蓉华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外朝。听到太后被软禁,何贵妃由贵妃降为连封号都没有的普通妃子,朝堂再度炸了一锅。不过这一次,大臣们的反应却是两极分化的厉害。
说起来如今的太后,当年的韩德妃若不是生了个五皇子这个儿子,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当上太后,除了韩家人之外,朝中没有多少大臣真心支持韩太后。
毕竟韩太后没长太多脑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几十年下来,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因此知道太后被名为静养实为软禁之事,除了韩家在朝的官员竭力反对之外,并没有多少大臣支持他们。毕竟太后被软禁,对与太后无关的大臣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甚至还会觉得轻松些。
至于何贵妃被连贬两级,还被禁足封宫,这事儿可就闹大了,户部尚书何进还是很有一批追随者的。
虽然如今皇子们年纪都小,可当年何妃势大之时,硬生生为儿子抢了个皇长子之位,大皇子虽非嫡出却占了皇长子的名份,他的外公何进又身历两朝,还掌管着天下钱粮,朝中的何党官员不在少数,那些人心里想着的自然是拥立大皇子的从龙之功。
所以何妃被贬被封宫禁足,朝中的反对声浪着实不小。宁康帝也不发作,只静等着大臣们将反对的话说完,看清到底有多少大臣在为何妃说话,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何妃私自打探外朝消息”,就让那些官员们再也无话可说了。
其实后宫的妃嫔哪一个不是连着外朝的,没有外朝的势力,她们也不可能进宫做妃嫔。只不过平时皇帝并不会刻意提出此事,外朝的官员也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是只要皇帝一旦提出来,后宫之人勾结外朝就是重罪,别说是降份位罚禁足,就算直接赐死,外戚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不过无论哪一朝的皇帝,通常都不会这样做罢了,毕竟纳官员女儿进宫,也是有效平衡外朝关系的手段之一,许多潜规则是皇帝也不得不承受的。
其他官员都可以偃旗息鼓,但何进不可以。只见何进跪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直说自己教女无方有负圣恩,他来一招以退为进,宁康帝还真不好再明着针对何进,毕竟那到底是两朝老臣,除非能一举彻底连根铲除何进的所有势力,否则还是不动为好。
宁康帝看着又是哭又是磕头认错的何进,眉头微微皱起,心里烦得很。这些年来,很有几位老臣像是吃准了他仁厚心软,动不动就哭给他看,他也是看得够够的,糟老头子们哭起来没有任何的美感,看着可辣眼睛了。
何进抹了一阵子眼泪,实在是哭不出来了。他今儿上朝又没在袖子上抹姜汁子,所以只能干嚎。迟迟等不到皇帝的劝慰安抚,这没有台阶可怎么下台?
何进心里急的不行。何系官员们虽然有心给他们的何尚书解围,奈何没那个份量。今日之事,除非皇帝开口,何尚书是再难下台的。
宁康帝今天偏与何进卯上了,他硬是不开口,安安稳稳的靠在红地金锦团龙纹大方枕上,静静地看着何进表演,就看他能嚎到什么时候?
最后还是百官之首的首辅张相爷站出来,摇头沉声责问:“何大人既然知错,就该痛改前非,如何却在金殿上做这般小儿女之态,实在有失体统,实在是不妥至极!何大人还不快起来,难道是想被治个殿前失仪之罪么?”
张相的话虽是责问,却也替何尚书解了围,他终于可以站起来,低头掩去眼中的愤恨之意,向宁康帝躬身告罪。
宁康帝深深看了何进一眼,缓声道:“何爱卿既然知错,那便好自为之,多加自勉吧!”
何进只得咬牙应声称是,灰头土脸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那些并非死心塌地支持大皇子的官员们看到朝中的情形,再想想后宫之事,又看看站在武官首位,无比沉稳的定国公张老大人。又开始动摇了。
这位可是正经的国丈大人,人家的亲外孙可是太子殿下,虽说比大皇子小五天,可到底是正经的嫡出,身份可比大皇子贵重多了。
而且听说如今皇上与皇后的关系好极了,皇上几乎不招其他的妃嫔侍寝,基本上都歇在皇后的坤仪宫里,说不定皇后娘娘还能为皇上再添个一男半女,到时太子一系的份量可就更重了……
退朝之后,不少大臣都热络的与定国公攀谈起来。只不过定国公脸上神情淡淡的,只是虚应几声,并没有回报以热络。
当官员们还想多说什么之时,定国公却低沉的说道:“诸位大人,老夫还要去宁国公府祭拜程老公爷,就少陪了……”
好多官员这才惊觉京城里还有一桩大事。被皇上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宁国公程缚虎自戗之事竟被弱化了许多。
众位大人忙也说要去宁国公府致奠,定国公也没怎么搭理他们,只上了轿子,在轿中脱下官服,着一袭早就穿好的素服往宁国公府而去。
其他那些说要去宁国公府祭拜程老国公的官员们,还得匆匆赶回府换上素服才能前往。
定国公的轿子刚进乐安坊,他就觉得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打起轿帘一看,定国公看到许多身着素衣的百姓个个神色哀伤,都急匆匆往前走,偶尔还能听到他们相互招呼几句……
“张大,你也去拜祭程老元帅么?”
“是啊,老元帅守边三十多年,咱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咱得念老元帅的恩情啊……”
“老元帅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这个!”一个路人顺口答话,挑起了大拇指。
“说的没错,恨只恨那李家兄妹,老元帅人那么好,他们怎么敢那样算计老元帅?”
“就是就是,那起子奸贼,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
定国公听了赶路百姓的言论,眼圈儿泛红,心底很是欣慰,象他们这样的武将,一生保境安民,所求的就是天下太平,能得到百姓的理解拥护爱戴,这一生也就值了!
第138章 暗潮涌起
宁国公府上下一片缟素,前来祭拜之人络绎不绝,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京城的普通百姓,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谁真的对百姓好,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的。
宁国公府门前的道路已经被祭拜的百姓堵住了,定国公的轿子过不去,他索性下轿步行,随着百姓们一起往宁国公府搭设在大门外的灵棚走去。
直到定国公进了外灵棚上香祭拜之时,执事们才认出定国公,赶紧将他往里请。
柳公公得了消息,赶紧飞跑着迎出来,定国公看到柳公公在此理事,轻轻点了点头,便由柳公公引着往里面的灵堂走。
一路走,柳公公还一路解释,说是前来祭拜老公爷的百姓实在太多,不得不在大门外设了外灵棚以供百姓祭奠之用。
来到灵堂,定国公再度上香行礼祭拜。然后缓步走到还未阖上棺盖的棺材旁,看着面上覆着黄纸的程缚虎,定国公长叹一声,抓着棺板喃喃说道:“虎倌儿,一路走好,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看顾好孩子们。”
“虎倌儿”是程缚虎的乳名,除了极亲近之人,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定国公自从女儿做了皇后之后,就刻意与所有的亲友故交疏离,这么多年过去,人们竟都忘了,他和宁国公程缚虎,平南侯罗锋,定西侯李腾渊,靖海侯周广德五人都是从三四岁上就一起读书习武,相互陪伴着长大的。
这五位老将,都是大楚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只要有他们在,大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看过了好友,定国公快步走到跪灵的程思则面前,程思则颤声叫了一句“张伯伯……”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此时的程思则形销骨立,不过短短两三日,他就瘦脱了形。
定国公重重拍了拍程思则的肩膀,沉沉道:“思则,好孩子,难为你了!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你阿爹也算是求仁得仁,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心安的结局。”
程思则垂头不语,这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真的打从心里接受却很难。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啊!没有哪个做儿子的,不想纵然自己已经白发苍苍,仍然能有父母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