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乳娘自是不知道内情的,她还以为世子夫人只是和她一样重男轻女,是以不得传召,她从不敢抱着孩子出现在宁氏面前。
不过乳娘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做了四个多月的乳娘,硬是没被传过一次。她不止一次在暗自腹诽,这世子夫人的心真硬,真狠!还不如她有慈母心肠。她就算是不喜欢女儿,也不会像这样连问都不问一声。
回到栖梧园,瑞雪瑞云刚服侍宁氏换好家常衣裳,就听到外面传来三公子的哭声。
“枫儿怎么了?”宁氏惊呼一声,腾的站了起来,迈步就往外走,唬的瑞雪一把抓起挂在架上的松花闪缎灰鼠皮斗篷,飞快追过去叫道:“夫人慢些,披上斗篷,仔细受了风……”
胡乱裹着斗篷,宁氏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只见小儿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向上房跑来,后面追着一串儿服侍的嬷嬷丫鬟,口中叫囔着“小公子您别跑……”“仔细摔着了……”之类的话。
程谨枫边跑边哭,哭地一抽一抽的,口中还不停的叫着“娘……救妹妹……妹妹……妹妹……”
“枫儿不哭,娘抱……枫儿怎么啦?”宁氏快步迎上前,赶紧蹲下来将小儿子抱入怀中,温言细语的抚慰。
“娘……妹妹……妹妹好难受……”程谨枫抱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宁氏心中一沉,也不顾自己身体虚,强撑着抱起自家这个三岁多的小胖子,边往上房走边急切的追问:“好枫儿,快告诉娘,你妹妹怎么了?”
“妹妹烫烫的,哭……好难受……”小胖子程谨枫抹着眼泪,抽泣的哭着说道。
“姑娘没发热呀!”被三公子哭声惊出来的乳娘将额头贴在怀中孩子的额头上试了试,诧异的说道。
宁氏冷冷扫了一眼抱着孩子的乳娘,就吃力地抱着小儿子进了上房。
就在程谨枫哭着说“妹妹好难受……”之时,距离京城不过五六十里外的狼山脚下,老猎户姜诚的家里,正躺在炕上睡觉的姜小白突然挥舞着小手哭了起来。
正在做晚饭的老猎户惊得魂儿都飞了,他养了姜小白快五个月,拢共也没听这娃儿哭几声。姜小白不论是饿了,困了,拉了,尿了,都只是哼哼唧唧,从来不哭的。也就是在老猎户刚养她的那几天里哭过几声。
自从狼后接手喂奶重任之后,小小的娃儿除了哼唧就是笑,咯咯笑那种,可招人稀罕了。像这样难受的大哭,还真是头一回。
“小白儿乖乖,不哭不哭哦!”老猎户赶紧把姜小白抱入怀中,心慌意乱的摇晃着,安抚着。
从前一哄就好的姜小白这次怎么哄都哄不好,她难受的扭动着身子,仍是哭个不停。
抱着姜小白,老猎户觉得与平时不同,好象抱着个火团儿似的,他赶紧摸摸姜小白的额头,烫的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惊呼:“小白儿,你怎么发烧了?”
说罢,老猎户赶紧把姜小白放到炕上,用兔皮毯子严严实实的裹好,再从炕洞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把匣子里的碎银子全都装进皮袋子里,将匣子随手扔在炕上,老猎户抄起姜小白就往最近的京西镇飞奔而去。
第24章 姜小白长牙
平日里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老猎户只用了半个时辰,在这寒风料峭的初冬夜晚里,老猎户硬是跑得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几层衣襟。
“孙大夫,快开门……看病……”老猎户跑到一处挂着太素堂葫芦幡儿的铺子外,“啪啪”的使劲儿拍门。
“来了来了……谁呀……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屋内传来一个小伙计迷迷瞪瞪的声音。
小伙计边打着哈欠边开门,见来人是老猎户姜诚,这才收敛了脸上的不耐烦,勉强挤出点儿笑容问道:“姜老爷子……您这是……是孩子病了?”
老猎户急忙点头道:“是是,我孙女儿病了,孙大夫呢,起来没有?”
“是姜老哥呀,起了起了,快请进,外头可冷!”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小伙计背后响起,小伙计本能扭头看过去,只见东家边穿衣裳边快步走了出来。
“唉哟,我来瞧瞧,咱们小妞妞这是怎么了?”孙大夫抱过姜小白,试了试额头,看了看眼睛,方才开始把脉。
许是孙大夫身上的淡淡药香有安抚心神的作用,姜小白在他怀中,倒比在老猎户怀里还安稳些,也不怎么哭了,只是难受地哼哼唧唧。
把完脉,孙大夫笑着说道:“从脉象上看倒没有大碍,玄参,再添盏灯。”
小伙计玄参忙又点了一盏灯送过来,孙大夫在灯光下轻轻压住姜小白的下巴,露出她那粉嫩嫩的小牙床,看到牙床上多了两个白色的小点点。孙大夫点了点头,神情轻松了不少。
“没多大事儿,妞妞这是扎牙了,小娃儿开始扎牙,都会不舒服发热,过两日就好了。”孙大夫抱着姜小白,笑呵呵的说道。
“长牙会发热?我孙女儿可烫得很。”老猎户满脸心疼的说道。
“你从前没养过孩子,当然不知道,这小娃儿长牙会发热,开智也会发热,总之,没有大事,老哥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老哥这娃儿养的真扎实,是怎么养的?从脉相上看,这孩子应该还不足五个月,可这小身子骨儿,啧啧!比那些一周岁的小孩儿还结实,难怪这么早就开始长牙了。”
孙大夫掂着姜小白,笑着对老猎户说道。
老猎户骄傲的挺起胸膛,他心中暗道: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小白儿天天吃的什么奶,那可是狼山山神的奶,那能是一般小儿能比的。
“凑合养呗,我也没养过娃儿,就胡乱养着。”老猎户看似谦虚实则骄傲的笑着说道。
“长牙发热正常,不过老哥也得留心,不能让娃儿烧的太高太久,烧久了会伤脑子……嗯……回头我捡几味药,若是娃儿天明还不退烧,就煎给她喝,玄参,去烧些热水,老哥,回头给娃儿用温水擦擦身子,也能退热。”
孙大夫看着怀中乖乖巧巧的姜小白,也是欢喜的紧,只抱着不放手,瞧着像是不想还给老猎户似的。
“好好,我记下了,孙大夫,这是瞧完了?”老猎户笑着问,可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不高兴。
“啊?嗯,瞧完了……”孙大夫掂着姜小白逗她,随意的应了一声。
老猎户刷的一下子将孙女儿抢了回来,紧紧抱在怀中,如宣示主权般的说道:“这是我孙女儿!”
“嘁,你个老光棍,连个儿子女儿都没有,还孙女儿!”孙大夫气恼的白了老猎户一眼,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他与老猎户相识几十年,对他自然是知根知底。两人交情不浅,因此说话也很随意。
“哼,我就是有孙女儿,你有儿子,那你有孙子孙女吗?”果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都知道话刀子往对方哪儿扎才最解气。老猎户毫不留情的怼了一句,果然看到了孙大夫猛的黑沉了一张老脸。
孙大夫只有一个老来子,从小惯得不行,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了,竟然一心向佛,死活不肯娶媳妇,成天哭着喊着要剃度出家,差点儿没把孙大夫活活气死。
“唉,儿女都是债!”孙大夫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想到那个逆子,他就再没心情和老猎户斗嘴了。
“孙老弟……”老猎户见孙大夫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有些歉疚低低唤了一声。
孙大夫摆摆手,勉强的笑道:“不关老哥的事,是我那逆子不争气。对了,姜老哥,这娃儿是哪来的?”
姜老猎户叹口气道:“在桑河边捡的,你说,这么好的娃儿,怎么有人舍得扔了?”
“世人愚昧,都只道养儿子好,却不知道女娃儿同样重要,都只养儿子不养女儿,将来男娃子还能娶得上媳妇?”孙大夫摇头喟叹。
“谁说不是,就是这个理儿。”老猎户也叹息一声。这时玄参烧好热水送了过来,孙大夫就帮着老猎户一起用温水给姜小白擦身子。
解开姜小白身上对襟小袄,老猎户突然惊呼一声,喃喃道:“怎么突然多了个胎记?”
在姜小白脖子下锁骨相交处,出现了一个极鲜艳的赤色火焰图案。老猎户不知给姜小白洗过多少次澡,却从没见过这个胎记。
孙大夫听话听音儿,忙问道:“姜老哥,难道平日娃儿身上没有这个胎记?”
老猎户点点头,极为肯定的说道:“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姜老哥,先别想了,赶紧给娃儿擦身子,可不能让娃儿受凉。”孙大夫见老猎户发呆,赶紧催促道。
“对对……”老猎户应了一声,醒过神来,赶紧拧了帕子给姜小白擦身。在孙大夫的指导下,老猎户仔细的反复擦拭姜小白的腋窝,腿根儿,手心和脚心。
过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姜小白身上就没刚才那么烫了,在给小孙女儿穿衣裳的时候,老猎户发现那个极为鲜艳的赤色火焰图案竟然渐渐变淡了。
方才如同一朵跳动火焰般地赤红图案,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浅淡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