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尕捧着茶叶连连躬身行礼，无声的道谢。
少女摆了摆手，随意坐在围栏上，看向遥远南方的天空，伤感的说道：“父汗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平息刀兵呢，明明与大楚修好，才对我们朔北最有利。”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合骨扎钦的女儿乌云珠。
若说被李清菡夺舍的娜妮娅公主是朔北草原最美的明珠，那乌云珠公主就是整个草原上最聪慧睿智的明珠。
乌云珠的聪慧让她的伯父和父汗都深深的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儿？为什么不是拉突有那样的头脑！
如果乌云珠是男儿，合骨扎钦坚信她会成为朔北草原最伟大的大可汗！
可惜乌云珠不是男儿，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在内心深处极为反对战争的姑娘。
老尕慢慢坐在草地上，神情呆滞，就像尊泥像一般。
“老尕，你说中原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真想去看看啊……大楚是不是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美丽富饶，百姓们是不是全都衣食无忧？”
“上次我假装成男子，混到拉突的亲兵里去了永宁关，见到那个程小将军，他好英武啊……怪不得拉突不是他的对手！我猜朔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其实我们根本就打不赢镇北军的，当年朔北九部实力最强的时候，也只占领了永宁半天，就被镇北军夺回去了，如今朔北说起来有三十六部，可加起来连当年的三部都比不上，而现在的镇北军却比当年强横数倍……”
“其实当年伯父向大楚求和，让我陪娜妮娅嫁过去，我心里是很愿意的。只用两个姑娘就能换来朔北的和平，这太值得了。可惜啊……朔北最美的明珠也入不了大楚皇帝的眼……”
心中极为苦闷，没有人可以倾诉心声的乌云珠公主，就因为知道老尕是个不识字的哑巴，他又不是忽卧尔部之人，才敢在他面前自说自话的说些心声。
这些话压在乌云珠心中太久了，憋得她透不过气来。若不是过一阵子就来找老尕说说话，乌云珠觉得自己真的会活活被憋死的。
一个人低声说了好半天，乌云珠才一身轻松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尘，乌云珠笑着说了一句“老尕，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罢，乌云珠也没期待老尕有什么回应，轻快的走远了。
百十步以外，两个侍女迎着乌云珠公主，陪她走远了。
老尕抬起头，看向乌云珠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悠长沉闷的叹息。
各部族长奉合骨扎钦汗王之命，再次彻底清查自家的部众，想将那个藏得极深的探子挖出来。
忽卧尔部也展开了一场大清查。
所有在近十年之间来到朔北，并非朔北土生土长之人，都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那些人包括从大楚掳掠而来，至今还活着的奴隶，以及少数像老尕这样，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流落朔北之人。
“母妃……求您救救老尕……”
正躺在帐篷中休养的大妃娜日嘎拉格听到乌云珠惊慌的声音，命侍女扶自己坐起来，缓声说了一句“让公主进来”。
侍女打起门帘，请乌云珠公主入内。
乌云珠扑跪到大妃娜日嘎拉格的榻旁，急切的叫了起来。
“母妃，有人告发老尕，说他来历不明，父汗要杀了老尕，求您救救他吧……”
娜日嘎拉格面色一沉，眼中隐有怒意。
“如今我的人他都要动了！来人，服侍本妃更衣，本妃要去向大汗请罪……”
后半句话，娜日嘎拉格说的杀气腾腾，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是反话，大妃哪里是要去请罪，分明是要去举师问罪。
王帐外，老尕和十来个奴隶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
看到绑老尕的牛皮绳几乎勒进肉里，老尕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娜日嘎拉格大怒，一把抽出跪下行礼士兵背上的弯刀，刀尖向外贴着老尕的身体狠狠一挑，牛皮绳立刻发出“嘣……”的一声响，向两侧飞弹开去。
“乌云珠，你在这里守着，谁敢动老尕一下，你就给本大妃活挑了他！”
娜日嘎拉格冷喝一声，将手中的弯刀递给乌云珠。
乌云珠大声答应一个“是”字，就手持弯刀，护在了老尕的身前。
老尕急得连连摆手，吃力的绕过乌云珠公主，跪倒在娜日嘎拉格的身前，拼命的摇头，手里不停的比划着，不让大妃为了他去和汗王闹。
从来都神情清冷的娜日嘎拉格，眼圈儿红了，她俯身用力拽起老尕，仓惶地说了一句“这次我一定要保住你……”
说罢，就绕过老尕，冲进了王帐。
“大妃……”
正在议事的百夫长千夫人看到大妃冲了进来，赶紧跪下行礼，这可是一不高兴就能轻易夺人性命的大妃啊，就连汗王都得让她三分，他们这些人敢不恭敬么？
看到大妃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闯了进来，合骨扎钦眸色一冷，旋即又恢复正常，淡淡说了一句“都退下吧，本汗王正好有事与大妃商量。”
众人识相飞快退出王帐，看到乌云珠公主手持一柄雪亮的弯刀，牢牢护着那个老尕，这些千夫长百夫长人眼中都流露出明晃晃的嫉恨之色！
第589章 抢得先机
朔北草原上的女人越来越少，原本还挑?女人相貌的百夫长千夫长们已经到了看见女人就双眼冒绿光的程度了。
乌云珠公主长相并不算很美，却也和“丑”字沾不上关点儿关系，她只是长得不那么精致，相貌略显中性，皮肤不那白净细腻罢了。
在如今的朔北草原上，乌云珠公主都算得上是位美人了。好些贵族都想为自己或是自家的儿子求娶乌云珠公主，奈何乌云珠公主早就放了话，她只嫁自己看中之人，若是父汗逼她嫁人，她只有一死以对。
合骨扎钦心里最重视的公主，其实并不是娜妮娅，而是乌云珠。这大半生的人生经验告诉合骨扎钦，美貌只是一时，智慧才是永恒。
所以在如今朔北如此缺女人的情况下，乌云珠公主还能在严密的保护下生活在忽卧尔的王庭之中。
王帐之中，合骨扎钦面色阴沉，看向大妃娜日嘎拉格，冷声喝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合骨扎钦，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老尕是我的人，为何还要杀他？”
大妃娜日嘎拉格厉声质问。
“他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奸细！”
合骨扎钦愤怒地叫了起来。
他死也想不明白，那样一个又老，又丑，又哑，又不识字的老乞丐，为什么他的正妃和他心里最看重的女儿都那样喜欢他，百般维护他。
合骨扎钦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他心里很嫉妒老尕这个老乞丐。
“我已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不是老乞丐，他是照顾我长大，用性命保护我的老家人。”
大妃娜日嘎拉格一把揪住合骨扎钦的前襟，一字一字的再次告诉他。
“这绝不可能，你们失散了那么多年，你凭什么如此确定？”
“凭他一身的刀枪鞭伤都是一次次为了救我才落下的，凭他替我受了酷刑，才被毒哑了嗓子，凭他替我吃了毒，才被毒伤了脑子……在我心里，他就是我阿爹……”
大妃娜日嘎拉格边说边流下眼泪，几乎没见过妻子落泪的合骨扎钦沉默了。
“……我知道了，你别哭……我再不会动他了……我好好养着他，还不行么？”
合骨扎钦到底服了软，他并不敢真得罪这个看上去温柔无害，可动动手指就能杀人于无形的妻子。
“不用。他不喜欢人服侍，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就行。不让他干点活儿，他会觉得自己没有用的。”
娜日嘎拉格低声说了一句，松开了丈夫的前襟，转身走了出去。
乌云珠看到大妃出来的，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飞快说了一句“老尕你别怕，母妃救下你了……”
大妃走到近前，从乌云珠手里拿过弯刀，厉喝一声……
“若有人敢伤老尕，有如此杆……”
说罢，大妃手起刀落，旁边的旗杆应声断成两截，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出了一声冷汗，同时也在心中揣测这老尕和大妃到底有什么关系，大妃为何会如此护着他？
将弯刀扔在地上，大妃走到老尕面前，温和地说了一句“尕叔，我们回去，别怕，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如此对你。”
过了片刻，老尕都很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佝偻着身子，迟缓地跟在大妃身后慢慢走了。
乌云珠赶紧快步跟上，如今跟在大妃身边，可比在她父汗身边安全多了。
自从乌云珠对老尕释放出善意之后，大妃对乌云珠比从前好多了，甚至比对拜师之后娜妮娅还好。
乌云珠早就觉察到了，大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娜妮娅公主并没有多少真心的疼爱。她看娜妮娅之时，笑意从来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