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只有一团过度曝光的白色光晕,谢屹周的侧影模糊地晕染在边缘,像快要消散的雾气。
林疏雨接过相片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怪不得你一直拍我。”她试图轻松地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明明都那么努力了,“连拍立得都...”
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急忙把照片塞回给聂思思,仰头看上面的天。
聂思思看见她肩膀微微发抖,有自由的飞鸟从视线划过,衬得此刻的沉默更加难堪。
“疏疏。”聂思思刚想安慰,却见林疏雨摇摇头,很轻地喃喃,“就这样吧。”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他每次路过我们班,我动作就会多停几秒。他和我说几句话,我晚上就会重新想起,我连他写过的草稿纸都没舍得扔,因为我和他相关的东西太少了。”
“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因为他一句话就胡思乱想...却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暗恋原来是这样的,原来真的是苦的。”
不见天光,无疾而终的。
台阶被晒得发烫,她们并肩坐着的影子在地上融成一团。
林疏雨终于轻声说:“我不喜欢谢屹周了。”
最后一个字飘散在风里,像一声叹息。
“好。”聂思思揽住她单薄的肩膀,重复她的话,“不喜欢谢屹周。”
背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动。
谢屹周脚步一顿,眸色暗了下来。
他刚找到这里,就听见聂思思那句坚定的,好,不喜欢谢屹周。
原来是真的不喜欢。
一个抱着旧课本的女生经过,好奇地瞥了眼这个突然转身离去的男生。她正要往垃圾桶扔书,脚下却踩到个硬物。
裂纹纵横的水泥地上,静静躺着一枚特殊银色校牌。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女生弯腰拾起,指腹擦过上面镌刻的字迹:
汀南一中林疏雨
Congratulations!
2019.6.8
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像是刚刚被人握在掌心许久。
四周无人,只剩台阶上的两个女生。
她跑过去询问:“同学,是你掉的东西吗。”
林疏雨目光从一只蝴蝶回她手心看,一个并没见过的小物件。
她摇头:“不是我的。”
耳边是嘶哑的蝉,她想起第一年悄悄在操场树写下他的名字,早就在雨里模糊。
她得到过一个夏天。
也失去一个夏天。
暗恋仅此而已。
第29章
林疏雨是在月末的一个下午查到自己成绩。
随之而来是各大高校招生办的电话。
裸分703,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分数,比她三模高出十几分。
客厅里林清韵接电话的手指微微发抖。
“对,是林疏雨家长...”她声音发紧,另一只揪着裙子边。
林疏雨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屏幕暗下来映着她平静的脸。窗外树影忽然晃动剧烈,风吹着窗户扑进来,她握着掌心全是冰凉的汗弯起唇笑了,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你们也是在给我鼓掌吗。”
许绍国和许元嘉先后回来帮她看志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辛苦了。
他们没有办法说,结果不重要,什么路都一样。
只能祝贺,林疏雨打了一场最漂亮的仗。
“这个分报夷清大学可惜了,要不还是去京川吧。”
“你说那边离家多远,也没人照顾她。”
许绍国叹口气:“过两年元嘉可能也就过去了,孩子都要长大的。”
林清韵抹抹眼:“我知道,就是舍不得,但不能耽误她。”
林疏雨在第二天路过汀南中心标志性建筑视觉大厦,看着前面小女孩睁大眼拍妈妈的腿说,好高啊,决定在一瞬间完成,一种对未来世界开辟的期待。
京川大学,建筑系。
林疏雨回学校报了志愿,又和教过她的老师都一一道别。
汤兰眼里全是欣慰,拉着她的手:“你真的是我教这么多年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多回来看看。”
“我会的。”
那天夕阳很漂亮,晚霞是极为少见的蓝调,林疏雨和朋友去吃了饭唱了K,群里一直蹦出信息,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欢呼。
直到录取通知书送达的那天,林疏雨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谢屹周的消息。
很奇妙。
他们之间仿佛从来就只有她单方面维系的那一根细线,如今连这若有似无的联系也彻底断了。不问,不听,就真的像两条平行线,连最微弱的交集都不复存在。
聂思思也知趣的没有在她面前提起他。
林疏雨报了驾校,然后去云南和京川玩了一圈。
在京川的最后一天,好好装在口袋的手机忽然不在,她焦急找了一圈依旧毫无踪影,不确定是掉的还是偷的。
补办电话卡要回原籍,她索性买了新手机注册了新的电话号码,反正以后几年都要在这里度过,新注册的号码通讯录里干干净净,微信也是。
林疏雨盯着干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走向登机口。
飞机开始滑行时,引擎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胀,林疏雨望着窗外仿佛听见那天自己说的那句“不喜欢了”。
机身抬升云层漫上来,白茫茫一片,她有的东西真的不多,最后青提糖过期,试卷褪色,拍立得曝光,而在这一天,微信丢失,她终于失去谢屹周的最后一道联系。
空姐来发餐食发现这个靠窗的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的左手心看。
只有一道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红痕。
*
五点四十五,京川。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柯以然收起扫码签到的手机长叹一口气,跟林疏雨抱怨:“这老师考勤抓得太狠了,现在才签到,早退的人有福了。”
林疏雨点点头,确实。
教他们这节专业课的教授马上退休,但标准却一点没松,依旧各种花样抓迟到早退缺勤,期末成绩里平时分占比还高,一个大教室几乎坐满。
门口被人流堵住,柯以然问林疏雨:“去哪吃饭。”
林疏雨看看手机,面上露出几丝歉意:“你先去吧,秦部长找我...”
“又找你?”柯以然瞪大眼,“你们那活动还没结束?”
“话剧社在场地那边出了问题,我去看看。”
“好吧。”柯以然看看时间,“也不知道你几点回来,我就不给你带饭了。”
林疏雨笑笑说好,她带上围巾,害怕时间来不及扫了共享单车,然后和柯以然摆手再见。
转眼已经十二月,京川气候比汀南干燥许多,冬天温度也更低,她第一年到这里,还没有完全适应,皮肤经常干燥红肿。
林疏雨把冬天骑自行车列为十天酷刑之一,她今天没带手套,冷冽的风像是鞭条,直嗖嗖地往她手上抽。
好疼,林疏雨苦着脸把手缩进袖口。
好不容易到了会场,林疏雨刚迈进半只脚,一声巨响顺着回音扩散,接着是更闹的争吵,心一惊,连忙小跑过去。
“本来就说好我们第一场,谁先出尔反尔的!”
“那你们去跟老师吵。”楚楚丝毫不让步,“本来是照顾你们才答应,现在最后一个节目要求留给齐舞也不是我们的意思。”
“你话说得轻巧,主演机票都订好了,换成中间出演根本来不及赶飞机。”
楚楚已经说累了,再次强调:“第一,现在距离晚会还有一个月,机票问题完全可以可以改签。第二,这段时间就算你们重新找演员都来得及。第三,当时帮你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现在演出名单出现意外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对面依旧不服:“凭什么让我们承担这个损失。”
楚楚气笑了:“都多大一个人了,咱能不能别这么计较。”
“可是...是你们先答应我们的啊,现在怎么就不帮是本分了。”一个女生大概就是说的主演,小姑娘身上没那么锐利的气场,轻轻柔柔有点委屈,“如果你们没答应我们当然不会说什么,可现在是你们失信,也是你们的答应导致我们时间冲突。”
林疏雨听懂了,第一反应是头疼,早知道就不进这什么文艺部了。
当时百团纳新,林疏雨本来是抱着随便找个社团体验一下的心态,结果不知怎么就被拉着填了这个表。
她填的另一张表是羽毛球社,平时没什么活动,低头多了锻炼锻炼身体也好。
林疏雨走上去,拉住楚楚的手对视一眼,让她先别争了。
然后朝对面歉意承认:“我们是有问题,因为当时老师确实是说节目单可以让我们自由安排,后来又是其他领导想要过目并提出要求,所以才不得已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