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她一开口,声线如散了锋的狼毫尖,在沈澈面前那股骄矜的模样顿时无影无踪。
“是气话,因为——”话卡在嗓子眼,又被池乐悠强行吞掉。
暴躁小狗:“因为什么?”
咬牙声自耳侧传来,她的耳根处感受到呼吸带来的气流。
气疯的前奏。
“……”
别人传他“不行”,她听风就是雨,真信了几分。
池乐悠的耳尖倏地红透,颜料染红调色盘,迅速蔓延到脖颈。
沈澈小臂的力道卸掉几分,怕勒疼了她。他一个大男人压着个姑娘欺负,算什么东西。
他借着身高,下颌压在女生肩颈的弧度里,“那你说,你说我听。”
薄荷似的清爽气息掠过她的脸蛋,酥痒蔓延全身,池乐悠脖子一缩。
大少爷面子挂不住,“刚才你的机.关.枪脑袋架我身上,我没嫌你。”他还挺享受。
他下巴搁女朋友肩膀,她躲什么?
池乐悠气短,回怼:“你头臭,臭鸡蛋味。”
车内落针可闻,现世报虽迟但到。
大少爷气急败坏,“熏死你得了!”
为了见女朋友,大清早起床洗得香香的,被翻绿头牌的妃子等着皇上招.幸。结果那昏君连个眼神都不递给他。
他骂完立马后悔,可他现在是受害方唉。沈澈又怕女朋友真的生气,长臂一捞把人一提,按坐在他的腿上。
池乐悠蹬腿想跑,奈何臭男人极不要脸地伸出小腿,插销般横挡住她的膝盖,彻底封死所有退路。
她犯天条了?有一种五花大绑送到菜市口游.街的既视感。
“升堂,你老实交代,”沈澈梆硬的语气,他是受害人,喊冤控诉,“你为什么冤枉我,嗯?”
左右不过用刑,池乐悠坦白从宽:“主要是你长得好看。”
沈澈揪起一束她的头发,绕指玩,“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吧,从小学、初中、高中到现在,没丑过。”
“排除小学。”对他的臭不要脸,池乐悠嗤之以鼻,“你小学胖得像铅球,比现在的我还沉。”
“咳……”精准戳到痛处,沈澈想堵上小姑奶的嘴,“加害方请注意用词。”
池乐悠被他圈坐着,天然人形靠垫挺舒服,起初绷紧的后背,没几分钟倒戈投降。
她犯懒斜倚窝他怀里,“我以为你生活所迫,从了姐……”这话说出来简直大逆不道,她识趣地闭嘴。
沈澈穿着一件二番流行起来的烟白粗针套头衫,廓形软塌,被他平直的肩膀撑出形状,人形衣架不过如此。他圈抱住他的姑娘,嬉闹间露出内搭的白T,清爽如天上的薄纱云网。
池乐悠的供词,像支见底的牙膏,挤一下,交代一句。
“都赖你,谁让你不告诉我。”她拧他袖口的毛线,套头衫是做旧款,设计师加入破洞元素,只要不硬扯,衣服坏不了。
池乐悠扯出一截毛线头,她一拉——
抽丝剥茧一般,袖口散出一个洞。
“……”她一动不动,眼尾悄掠斜后方,逼供的大少爷还有闲情逸致,勾她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把玩。
哼,玩玩玩,她也玩。
她胆儿肥,把他袖口的线头抽长。
“造我黄.谣。”沈澈总结陈词,“说我是鸭。”
“别说那个词。”池乐悠别开脸,视线躲避他的臭脸,舌头捋不直,“duck是chick的好朋友。”
“哈。”笑音猝不及防地溢出来——
肃静!脑海里的法槌敲击,虚幻的法官声音磁沉:“原告笑场,你俩调解算了。离婚官司,本庭劝和不劝分的。”
沈澈强行控住失控的嘴角,故作深沉:“那你说,这事儿怎么算?”
庭审进入到后半程,原告跳过法官,直接向被告索要精神损失费。
“赔礼道歉?”
沈澈心躁:“谁要你道歉?”
手中拧出的纱线越来越长,池乐悠心虚地团成一个绒球,“赔你钱。”
她心里清账,飞速算好积蓄,“多了我也没有,要是和你心理价位有一定差距,我打工凑一下。”
“……”沈澈被扎了一刀,“我要我女朋友的钱?那我成什么了?”
池乐悠嘟囔:“反正不是鸡的朋友。”
谁家女朋友那么幽默?
气早就烟消云散,犹如三伏天吃到一杯可乐绵绵冰,沁凉的甜意滑进喉间,压掉心口的躁。
她搞不懂沈澈要干嘛,手里的绒球越团越大。
耐心全给了手里那团绒球,池乐悠破罐破摔:“那你说吧,到底怎么赔。”
被告甚至主动呈上新的犯罪证据——虎牙切断纱线,茸茸的小球塞进男人掌心。
沈澈捏起绒球,眼神虚晃到左边袖子。
好家伙,长袖变七分袖。
他花三秒钟确定女朋友的杰作。
被告比法官派头更大,宁死不屈,“你爸爸不是局长么,抓我进看守所。”
“他敢。”
“我要走绿色通道。”
“……”
他的温度隔着不厚的衣料渡过来,池乐悠脸热热的,几欲挣开他的桎梏,起身的瞬间,脑袋撞到车顶。
嗵,响声惊到沈澈。
她傻乎乎地佝着身子,脑袋经历一场小型地震。
沈澈把人捞回来,心疼地揉她脑袋:“这儿?”
“嘶……”眼角痛出泪花。
“真能耐,这包肿得,”落在发间的手放轻,他又说,“和你团的球儿一样大。”
痛是其次,主要是丢人,现眼的她忙埋进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像晨光中的牵牛藤蔓,缱绻地缠住他的后颈。
“还疼吗?”
“疼。”声音混着潮湿的泪,借由相贴的皮肤传进他的耳朵。
“不会脑震荡吧?我们去医院做CT。”
“……”
沈澈想给司机电话,被池乐悠夺下手机,“没那么严重。”
“谁说的?把我家宝宝撞成无量仙翁了。”
后车厢阒静无声,阳光斜洒进单向玻璃,提亮他的眼眸。
深褐色的瞳面里,流转着她的身影,缱绻化不开。
按在她头顶的掌心下移,托住她的后颈。
去他的仪式感,去他的初吻在哪里最浪漫。
在逼仄的后座车厢,在回迁房外的马路牙子,在平平无奇的4月4号——Damn,今天好像是清明节?
但心底的悸动如春芽那般勃发。
分分秒秒。
不受控的情愫冲破所有预设的边界。
哪怕怀里并没有抱着最心爱的姑娘,他的神思都会越过无数路口,准确地落到她身上。
他抚住她的脸,指腹按在轻.啄过的梨涡,视线落在她的唇.畔。
沈澈垂首吻上去。
光阴呈现静止。
池乐悠感受到他清爽又热烈的气息,快溺死在这样的吻里。她微阖着眼,眼缝里装着沈澈朦胧的脸廓。
嘴硬的男人也会拥有柔软又可爱的唇。
沈澈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她的脑袋。
心跳如此怦然,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摸他的脸颊,软.弹的皮肤,一定用了贵贵的面膜。
车厢安静,幽香蔓延。
他俩亲得没完没了。
“叩叩叩。”
“有人吗?”
她倏地回魂,慌乱地找掩体。
车内干干净净,连个抱枕都没有。
“慌什么?”沈澈垂眼揽她。
“谁啊……”她没地儿躲,声音发颤。
“交警。”
怂蛋的脸发红发紫,沈澈无奈,扯出衣服下摆,将她连头带脖子包进去。
车窗只降下四分之一。
交警说有人举报,车挡了小区偏门,打114联系不上车主,再没人就要拖车了。
“抱歉,我司机马上到。”
交警内心:车牌5个8了不起,装货。
“罚单——”就算了,教育为主。
沈澈:“开吧。”
好家伙,碰上刺头了,交警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