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教室坐着,魂早已飞到商场新一季新品展架。
而这位火鸡小姐。
不娇气,不抱怨,睫毛上下翻飞,犹如扑簌的蝶翼。
“90刀巨款哎!”她乐呵呵道,“算他善良,四舍五入凑成整数。不过,他要喜欢斤斤计较,非得让我找他7毛5零头。”
沈澈:“难不成你还带着零钱?”
“那!当!然!”她手伸进裤兜,硬币发出一连串叮铃哐当的动静,“我带了很多哦!”
她的性格属性得加上“滴水不漏”的标签。
“我被坑过啊。”女生倾囊相授绝不外传的打工秘籍,“千万别给他们打工——”
她骤然靠近,在离他耳廓三十公分的距离低声说出三个字。
方才还痛斥韩餐店老板,沈澈揪住她的前后矛盾:“天选打工人搞种/族歧视?”
苹果肌倏地上提,她皱皱鼻子,替自己鸣不平:“所以我才消音啊!”
“你收好呀。”她的眼珠子在他衣兜转来转去,“财不外露,你的兜兜有拉链吗?”
兜兜。
沈澈低头,看他的西装。本该放西装巾的装饰袋,塞进四张20元、一张10元。
三小时的“被迫上工”,笔挺西装皱皱巴巴,他的人生从未如此狼狈。
“唉,你下次别穿西装了。”
“嗯,这件不要了。”皱成这样,回去扔了,典型的少爷思维。
池乐悠热心指点,再次献上打工秘籍:“你穿这种西装像地产经济啦,哎,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比如刚刚那个泡菜老板,他会找茬把你退掉,那你不是白来啦?”
“地产经纪?”
女生完全不会看脸色,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顺:“就是国内的中介小哥呀。”
“……”
.
画面一转,商场休息角。
高大的男人隐在龟背竹后,手机正通话:“少爷,司机在车库等。”
竹节骨指勾勾帆布包上的灰色山雀。
沈澈:“我有事。”
三小时前急着要走,现在又变了,郑叔不想伺候变色龙少爷,但不能和工资过不去,耐心静候大少爷的进一步指示。
指尖戳鸟喙,沈澈自语:“去那么久,掉茅坑了?”
郑叔:“啊?”
少爷才懒得解释,话题一转:“你有池乐悠联系方式?”
“啊?我只有池小姐的手机号。”
“国内的?”
“这儿的本地号。”
郑叔看透了一切,紧接着又问:“您想加池小姐微信?”
“谁说的?”陡然增加的音量,吸引休息区男士们的目光。
她是他的谁?凭什么让他看包?
皱巴巴的帆布包,山雀再可爱又有什么用?灰头土脸,是他最讨厌的灰色。
“Hey.”
又是熟悉的摩擦音。
“我不姓黑。”他故意不抬头。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沈澈遽然抬头。
池乐悠捧着一杯果茶,兀自在长凳坐下。
他收回眼,去了那么久,原来买奶茶了。
对面是一对逛累的情侣,女友倚着男友的肩膀,红/唇贴住脖颈间的图腾纹身,送上一吻。
长凳那端传来动静声,池乐悠越过那根无形的三八线,朝他移过来。
不远处是啃在一起的奔放情侣,身边是朝他步步紧逼的女孩子。
硕大的龟背竹罩在两人上方,打造出一片小小的热带雨林。
“快看快看,”细声细气钻进耳廓,“那个老外的脖子。”
她还真不害臊。
沈澈偏开眼,非礼勿视。
她努力憋住笑,手肘轻推沈澈的胳膊:“他脖子上的刺青是‘北京烤鸭’。”
沈澈当她说笑,不含感情色彩地回:“那他女朋友肯定会纹‘宫保鸡丁’。”
啃了半天没啃出花样,那对情侣倏地分开。
外国女人揽住刺青老外的手臂,起身离去。
她的后脖颈,赫然四字中文:宫保鸡丁。
沈澈:“……”
池乐悠:“……”
龟背竹宽大的叶片颤动,爆笑声回荡在小小的热带雨林上空。
女生好不容易止住笑,将手里的果茶推到沈澈面前。
弹珠似的青提果肉沉底,透亮的青绿茶汤,表面铺一层厚厚奶霜。
像一片离草原很近很近的云。
“请你喝。”她解释刚才的离开:“喜茶开业,我排好久呢。你尝尝看,国内的好喝,还是这里的好喝?”
面颊晕开两朵健康的胭脂花。
她说:“你今天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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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珊签到虎口抽筋,国外粉丝的热情让她颇为意外。
肤色各异,年龄跨度超大,工作人员从场内请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老太太吐出优雅的法语,眼底闪耀碎光。这光芒,与场内狂热影迷眼中的如出一辙。
追星不分年龄。
“听见了吗?!啊啊啊!!!”
听筒传来声浪,音乐节现场不过如此,池乐悠拉远手机。
待到好友平静片刻,池乐悠说:“车费帮你要回来了。”
好友吼:“啊?什么车费?姐姐!姐姐!这里这里——爱你爱你!”
“哦,你不是来打工的。”池乐悠木着脸,白和韩餐店抠门老板理论了。
“你下班啦?”好友嚎,“你快到出口,她要走了,你现在来还能见她一面!”
“我又不追星。”
“来嘛来嘛,她好漂亮啊啊啊啊!”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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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出口被疯狂影迷占据。
池乐悠趿拉步子往出口挪移,黑压压的人群,她远眺一眼——
花果山众小猴恭送猴王下山便是这般场景。
好友“吓”的一声,从犄角旮旯窜出来。
眼前蓦地飞来“斗鸡眼莲花嘴”,池乐悠手掌按上去,揉散好友的鬼脸:“幼稚。”
“你怎么不怕鬼?”好友挽她胳膊,领她上前,两个女生在人群中艰难穿行。
池乐悠的胳膊夹着帆布袋,暗袋里装着的钱是她的“今日份努力”,她想也没想,答:“我不怕鬼,我怕穷。”
一辆保姆车自地库VIP出口驶出。
杜元珊瘫在真皮座椅,裙摆垂坠于脚边,裙边绽开,像朵明艳的芍药,她揉着手腕:“哎妈呀,手折了。”
瞥一眼后座假寐的好大儿,杜元珊努嘴:“你老妈累炸了,快给我按两下。”
后座悄无声息。
杜元珊踢掉细高跟,跪在座椅,手臂朝后探去。
鼻下尚存热息。
活着。
沈澈睁开眼,视线逼退杜元珊的美甲手,反击:“我又不是盲人推拿。”
杜元珊直接血脉压制:“色盲也算!”
沈澈阖眼,懒得说话,只当她白噪音。
车厢阒静一瞬,司机屏住呼吸,缓打方向。
“…都是妈不好。”
认罪态度不错,沈澈:“我没生气,色盲又不是你的错。”
“当年我瞎了,没婚检就和你爸好了,谁知道他色盲,他爸色盲,他爷爷色盲——”杜元珊一根一根掰手指。
“……”
沈澈及时止住老妈的话。
再往下说,祖坟能被她扒个精光。
窗外是异国街景,商场在后视镜里微缩成小小的沙盘模型。
杜元珊:“调头。”
司机:“?”
“我让你从商场出口开出去。”
司机没懂杜元珊的点,没有碍事粉丝的VIP通道不香吗?
“那么多粉丝送我,我悄悄往VIP通道溜了,像话吗?”杜元珊抚平连衣裙的褶子,“我听说好多粉丝凌晨就在商场门口排队了。”
保姆车调头,街景逐帧回退,商场渐渐变大。
坐在宠粉大明星身后的少爷,透过车窗往外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