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升高,她的皮肤浸在光里,区别于本地爱晒日光浴、拥有蜜色肌肤的白人。
来枫叶国两年多,她的皮肤没被紫外线侵蚀,依旧保持莹润。
“放心哈,不让你演米西米西!”任蜜的话音追进C-train车厢。
池乐悠双手拢起,做喇叭状,神情焦急,犹如一只找不到花蜜的蜂鸟:“撕拉撕拉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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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好的地铁线拉出长长的constructionsite警示围栏。
有工作人员在地铁口高举某演员工会的标牌。
池乐悠硬着头皮上前对接。
“LeyouChi?”工作人员核对信息后,冲甬道下方喊,“终于来人了,一个漂亮小姑娘。”
回音荡上来:“哪国人?”
“亚洲人!”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让她下来化特效妆!”
特效妆???池乐悠眼睛到处乱看。
什么片子啊?早说特效妆,她该带卸妆产品的。
她两手空空,帆布包里只有烤肠和奶黄包子。
越是往下走,里面越热闹。
遮光板、脚架、滑轨,各种各样的拍摄器械在地铁站内安营扎寨。
池乐悠夹紧帆布包,侧身穿过正激烈吵(沟)架(通)的摄影师和灯光师。
再往前移,见到两个工作人员趴在地上,扯开大力胶,标记演员走位。
每个人各司其职,无人在意一个亚洲面孔的群演。
片场的一侧,取景器下方的矮凳,斜坐着一个男人。
他头上叠着头戴式耳机,手里攥着激光笔。
激光笔在墙上落下红点,男人正和坐在地上的矮个子老外讲话。
红点跳来跳去,池乐悠的视线也追着红点在地铁站内移动。
“Hey——”池乐悠壮壮胆子,冲着男人黑亮的后脑勺道,“导演你好。”
矮个子老外闻言,抬头。
对上一张清凌凌的亚洲面孔。
小姑娘头发黑长直,乌浓的眼睛带闪,正盯看着他身边那位戴耳机的男人。
同样是亚洲人。
老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
叮——眼前大亮。
“澈,你女朋友来了。”老外为自己的伟大发现喝彩。
沈澈没听清,他摘下耳机,顺着导演的眼神,茫然转头。
为了配合拍摄,地铁站内光线昏暗。
方才激烈争吵的摄影和灯光偃旗息鼓。
这一战,灯光师获胜。
哒——他按下开关,一束光雾亮起,拢在池乐悠身上。
刚适应昏昧光线的瞳孔皱缩,女生闭上眼睛。
数秒后,沈澈看清女生护在怀里的帆布包。
上面印着一只小鸟。
小鸟随着女生紧张的动作,仿佛也跟着震颤翅膀。
眼下大乱炖的片场,灰黑一片。
周遭一切失声失色。
沈澈屏息,他的眼睛一定出了别的问题。他又一次看清鲜亮的世界。
该相信光吗?他的视线追着被光照亮的山雀,它的羽翼如此栩栩如生,橙亮的鸟喙愈发鲜活。
他微微抬眸的瞬间。
女生适应了光亮,缓缓睁眼。
他的瞳仁一颤,山雀幻化成人形,赫然占据他的眼眶。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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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
女生脱位的表情如景区花样繁复的纪念章,每盖一次,盖章本上便会出现不一样的戳印。
“你是导演?”池乐悠呐呐道。
富婆姐姐怎么可能包/养青年导演?
她错得离谱!
“咚。”女生握拳,赏了自己一个爆栗。
沈澈表情一言难尽。
这女的发起狠来连自己都揍。
导演听不懂中文,只知道女生和沈澈说着同一种语言,两人显然认识,但视线缺少沾满糖霜的拉丝。
不是小情侣,他看走眼了。
沈澈:“你怎么来了?”
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私生粉不就是这样?
人在国内加班剪片子的桑石,骂声通过网络,横扫枫叶国境内。
【丧尸:卢子郁不是被狗仔搞了,他被私生粉用无人机拍到的!私生粉得不到偶像,就把他偶像毁了。私生粉太可怕了啊啊啊啊!】
【沈澈:人字旁的‘他’?】
【丧尸:那私生粉是熊猫省人,男的,男的,男的!】
那女的私生粉呢?沈澈暂时从倒霉蛋卢子郁的遭遇中抽离,留心端详眼前的嫌疑人。
“嫌疑人”大喇喇瞧他,心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余光环顾杂乱的片场,她又暗忖,导演要管的东西实在太多,难免情绪烦躁。
“我接了群演的活儿。”池乐悠指指左臂的橙黄色贴纸,这是对接工作人员贴的群演标志,“导演,我演什么角色呢?”
沈澈曲指敲导演怀里的分镜脚本,侧头看真正的导演,问:“你让她演芽兰?”
芽兰是这场戏里的亚洲女性角色,有三句台词“啊”、“它来了”、“跑”。
之后没台词了,因为她被怪物锁喉,尸化后光荣加入丧尸军团。
导演的绿色瞳仁飞速打量池乐悠,看来真是沈澈女朋友,只是小情侣在片场装不熟罢了,他的问题甩到沈澈脸上:“走后门?”
塞人这种事,剧开拍到现在两个月之余,从未发生过。
这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在沈澈课余帮他不少的份上,他必须卖他女朋友一个面子。
——“行啊。”
——“别乱说。”
导演肯定的声音和沈澈否定的声音叠在一起。
池乐悠的瞳仁西洋钟摆锤似的,循着两道声音来回乱看。
最后定在“沈大导演”的脸上,静待他分配工作。
沈大导演的问题随着钟荡回来:“你演什么?”
群演小池睫毛眨得莫名,强调:“你是导演。”
你问我演什么?
Fine,你是什么日理万机的皇帝吗?
不亮的灯光足以晕亮他的轮廓,高高在上的皇帝嘴角浮笑,肘击状况外的第二人:“他是导演。”
真正的导演捂腹,嗷呜惨叫。
“导演,芽兰来了。”
这场戏真正的主角上场。
群演一哄而上,导演带伤上阵,指挥对戏。
眼前一场大戏。
一切为二的列车车厢,裂隙中挣出几双手。
“Pull——”指挥音响起。
剧组工作人员往两边拖曳车厢。
池乐悠让到一边,没人喊她化特效妆,她的下巴随着裂缝中涌出的群演而掉到地上。
那名叫芽兰的演员,身手敏捷,“啊”一声后,又接上台词“它来了”。
“Cut!”导演喊,上前和芽兰说话。
池乐悠目不转睛地看着,几乎屏息之姿。
“还没正式开拍呢。”男人的骨架散在折叠椅里,声音闲闲,“让你演你也不会。”
“哦。”她没分半点目光给沈澈,视野框住芽兰正在进行的打戏。果然是专业演员,打戏英姿飒爽。
沈澈又扫她一眼,这呆头鹅怎么回事?他没给她走后门,不高兴了?
真想演芽兰?
“你会打戏?”
“不会。”
她朝沈澈移了一步。
沈澈感到她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的影子如悟空给唐僧画的那道圈,以保护的姿态将她圈定。
“《最后抗体》预告片没看过?”
“没有。”池乐悠茫然摇头。
是了,到底是小姑娘,天然怕鬼。
拍摄现场,灯光如鬼火,断裂的实景地铁如断尾壁虎。
演员和群演只是对戏,还没化完特效妆。
只是这样,她就怕成这样了。
沈澈暂时抛开私生粉的怀疑,涌出一些异国他乡的同胞情谊,尽量软下语气:“丧尸剧,这是第一季,年底会在收费台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