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对而立,按礼应与他一同俯身,可就在身体前倾的一瞬,顾长宁往前近了几分,忽而似要靠近她鬓发之间,带着无意,清浅呼吸扫过那隔着头帘的雪白面颊。
顾长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低声几乎耳语:“认真点。”
这一声是在提醒她,皇帝在上宾客在下,她就算做戏,也请认真一点。
苏木心头一滞,不由抬眼,她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柔情是假意。
红帘外的人只盛额头相对。她缓缓俯身,认真对待行礼。
“礼成——送入洞房——”
被祝余送入红烛映天,喜气笼罩的婚房后,厅内发生之事她不再知晓。
迎亲成婚流程纷繁复杂,苏木这一趟下来感觉头都要炸了,她要扯下头帘取下发钗透气,可手刚触及盖头就被祝余的手止住。
“姐姐,新娘自己接盖头不吉利。”
此屋无外人,只余两人,苏木苦笑:“祝余,这发髻实在沉得慌,你容我透透气。”说着,她就又要动手去扯。
这下祝余按得更紧了:“不行!”
“我是陪你出嫁的,师父未来我便是你的娘家人,我得为你的幸福着想!”
祝余这话说的坚定,苏木哭笑不得,一个人往后余生的幸福哪是一个盖头可以决定的,她哪信这些。
“好祝余,我就……”
“不行。”
苏木刚想说我就揭下取下金冠就盖上,可话还没说完,祝余直接打断拒绝。她无奈也知祝余是为她好,于是妥协:“好好好,不掀了。”
又过良久,苏木已不再是简单的头沉了,她又困又饿。
“祝余,你饿了吗?”
“不饿。”
苏木问的正是时候,祝余刚说不饿,恰巧她就听见祝余的肚子咕咕作响。
苏木好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戳穿她:“我也饿了,你去帮我取点吃食来。”
“……”
“祝余,我饿了”
“……”
“祝余,今日是我生辰,你舍得让我一整天饿肚子吗?”
苏木并没有撒谎,她这一整天都没进水没吃东西,早就饿的不行了,只是拜堂那会儿她饿过了似乎觉得还好,但此刻她坐也不是睡也不行,也不知道顾长宁何时才能结束,她只好还是垫垫肚子。
而且生辰也的确是在上巳,只是太久每过生辰,久到她提起上巳时,只单单以为是个普通节日罢了。
幼时的上巳,谢辞桉都会给她带她最喜欢的桃花酥,因着越想越远,反而越想越馋,还真相吃点东西了。
祝余虽和苏木生活了好几年,但的确从未听起苏木谈起她的生辰,她不确信但又高兴她愿意将生辰告诉自己,于是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苏木语气满是真诚。
“那我去给你取吃的!今日姐姐生辰一定要吃点好的,我去膳房给你找找。”
苏木笑道:“好啊,麻烦了。”
祝余走到门前又一顿,苏木知道她不放心,于是挥挥手:“放心吧,我的幸福我肯定比你重视得多。”
“放心,我不会揭盖头的。”
我不会揭盖头的,这是谁说得,反正不是她说的。苏木见祝余掩上房门,一把将遮挡头上的盖头扯掉。
扯下得那一瞬,别提有多舒服了。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她后半生得幸福可不会寄望在顾长宁的身上,就算顾长宁现在进来,她也不会把盖头再盖上!
这样想着,苏木联手联合去拆头上珠钗,细小珠钗拆下后被她藏在床底,免得祝余一会儿回来发现端倪。
但头上那步摇才是罪魁祸首,苏木顺手就要去拆,无奈这发钗嵌得太深,她找不到解扣在何处,垂首扯了半天也未有动静,她气恼地要起身去铜镜前,可刚迈出一步,外头就传来些声音。
喜烛燃得正旺,红光摇曳,婚房内氤氲着檀香。
外头传来凌乱脚步,夹杂着醉意的笑谈,踉踉跄跄,苏木听出那声音定不是祝余,不知为何,她竟慌张的摸到盖头后将自己的脸盖的严严实实。
恰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酒气伴着外头夜风和众宾客嬉笑声灌了进来。
模糊红帘之下,大红身影扶着门槛走进来,步伐虚浮,满是醉态。可在门栓反上后,顾长宁嘴边噙着的懒散笑意退散,整个人清醒如常。
“你喝酒了?”
苏木往木帐侧边移了几分,小心警惕。
顾长宁未言,但是苏木听见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我们本不是真的成……”
“嘘——”
苏木想说他俩假成婚不便拘泥于虚礼,可话还未说完就被顾长宁打断,他指节压着唇,做噤声状,苏木不明,但也未再开口。
苏木不知顾长宁刚恢复过常人状态,所以在他摇摇晃晃向前靠拢时,她真的以为他醉了。
瞧见地上未有手杖,只听到他撞上了一桌椅,顷刻便要倒下一般,苏木猛地起身将他托住。
顾长宁身上发烫,饶是隔着衣袖,仿佛都能灼烧她的指尖。
她即使稳住他,正要扶着顾长宁往帐上一坐,岂料手中之人力气大的可怕,翻手牵起她的手一翻,二人便齐齐滚落帐中。
顾长宁顺势贴耳:“外面有人。”
苏木心下一惊,本还因顾长宁粗鲁之举而恼之意近乎消散。
盖头被刚那一晃而掉落帐中,苏木抬眼,眼前面容离他不过睫毛之距,再加上这红烛香氛,一股暧昧氤氲而升。
她尽看恍了神,今日的顾长宁虽俊俏却不似往常冷意凛然,眉宇间似乎还有些许温和,只是因注意到窗外有人,眉峰下垂,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配合我。”
顾长宁喉中像有干柴烈火,这句话说的干涩嘶哑,仿佛在抑制什么。
苏木扑闪睫毛,盯着他“什么?”
“唔……”
她话还未完全出口,脖颈间便传来一阵软湿触感,酥麻之感席卷全身,苏木惊愕,下一瞬就要去推开他。
第53章
她被迫昂首, 后颈被顾长宁粗粝手掌所握。她本想要撇开脸庞,顾长宁却忽而扣住她的腰, 她感受到腰间隔着喜服而传递到肤间的温热,突然无力推他。
顾长宁将她往怀中一带。床榻瞬即发出吱呀之声,榻下珠钗于被褥相擦,发出沉闷撞击的暗合声响。
他的唇带着湿润之感,从唇角延到耳边,几乎贴着她的耳蜗:“抱歉,忍一忍。”
随即, 他利落地垂下帐帘, 红帐瞬间隔开了外边的世界。
忍一忍?什么意思?
苏木的睫毛颤了颤, 心慌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得心跳从喉间跳出。她的理智告诉她他们不过是假夫妻, 可刚刚颈侧温热气息尚存,哪似有似无的炙热, 似乎正在灼烧着她, 将她拉入无尽深渊。
苏木还未从旖旎湿润中缓过神来,黑暗便席卷了整个视线——顾长宁掀开锦被, 将二人笼罩在黑暗之中。
“窗外是宫中之人, 抱歉。”
苏木明白了意思, 她平复呼吸,回过神来:“要我做什么?”
苏木不知自己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喘意,这一阵阵气息让顾长宁燥意横生, 喉头滑动,恰好鼻尖传来耳边女人发间的柔香,他发现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情绪正在急速上窜。
“发出些声响就好。”
他声音低哑,鼻间传出热浪,扫过苏木敏感的脖间。
红烛映照下, 帐影若隐若现,起伏连连,传来男子与女子低低的呼吸和压抑的笑声……
窗外那道黑影似顿住,而后悄然离去。
直到外头黑影已退,顾长宁才缓缓停下了摇床的动作。
帐内一时安静。
苏木脸颊绯红未散,但人却清醒了不少,刚和顾长宁一起摇床时费了老大的劲。
顾长宁一只压在她身上的,此刻一瞬弹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一时之间,空气残留些旖旎而又尴尬的气氛。顾长宁从床上起身后整理了几下衣冠。
“刚刚……冒犯了。”
“没事。”
两人皆无扭捏姿态,顾长宁也瞧不见苏木的面容,而苏木则盯着她,面上平静。
顾长宁轻咳一声撑着手杖:“宾客差不多散了,那我也先走了。”
“嗯。”
门被推开,又“吱呀”一声合上,屋内安静如初,刚才之事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苏木怔怔的看向屋门,心口乱如麻。
她口干舌燥,还是决定起身给自己倒杯茶喝。
她背对门口而立,显然没注意到门口处的黑影。
“苏木……”
门外传来顾长宁的声音。
苏木显然没想到顾长宁还没走,她倒水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茶壶,举起茶杯往自己口中送了一口。
“怎么了。”
门外声音短暂消失,随即出现顾长宁那低哑的声音:“此次成婚乃形势所逼,待此事了结,他日你若要离去,我定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