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眼睛好了应该第一个告知你的,但这段时日突发事务众多,我抽不开身。”
苏木不理她,显然还没缓过来。
好几日就好了,那不是赶在昨夜之前就好了,那昨夜之事呢,岂不是被他结结实实地落入眼中。
她酒后的失态……按照他的说法来看,这几日他们都没见面。
昨夜是他复明后见到她的第一面……
有没有地缝,苏木想钻一下。
早上给自己的心理建设此刻早已土崩瓦解。
那人还当人生气着不肯理他,复而又道:“其实,在这之前,我不是没见到过你。”
……
这句话让苏木乱飞的思绪及时撤回,她有些发懵,探究地看向他。
千万别说是昨夜。
顾长宁似是心领神会,也的确没说是哪天,他眼尾上扬,抬眸对视:“但是那天突发急事,我没来得及告知你,此后也没有机会了。”
顾长宁嘴里已经不知几次提到这件“急事”了,瞧着可以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又看见他说到这一事时眉头的抽动,苏木张口就问:“什么事,很严重吗?”
顾长宁别过视线:“与寮州的战役耗费了鄢国大量财力物力和人力,此时正是应该养精蓄锐之际,南边竺蛮国想要借此分羹,在南边挑了战火。”
又是战事。
苏木跟着心上一揪,鄢国能将本身就少,老侯爷就算在善战神武也已年迈,况老侯爷还在北面休整,远水救不了近火,此时在南边点火,无疑于挑衅的流氓之举。
她看着顾长宁,没注意到自己眸中流露的担心。
可顾长宁,他不是眼睛刚好吗,还来不及再休养一段时日……
况且,南边刚有战事顾长宁眼睛便好了,放在那多疑的皇帝身上,他不会多疑吗?
看出她的顾虑,顾长宁投以宽慰一笑,笃定了她的猜疑:“你想的不错,我要离开上京一段时日。”
“今日早朝圣上已派我为帅,平竺蛮之乱。”
他从衣襟里取出白绢,视线放在案前白净素手之上,就那样牵起了她。
下意识地瑟缩被他拽回,素绢在掌心处摩擦,生出些细微地热感。
她的手被封住一般,眼睛却还是依旧死盯着他。
顾长宁擦的专心:“前些日子,竺蛮那边已有了些小打小闹的消息,是我封锁了。”
“要趁着战事还没传入京中眼睛便好,上头疑心才不会那么大。”
他的手托举着她的腕骨,顺着一根根指节向上,开始擦拭她的小臂。
攥着她的掌心很烫,很烫。
“果不其然”顾长宁嘲讽般一笑:“朝中派去的人都是囊虫,什么捷报也没有。”
“恰我眼睛好了,打点了几番,这去南边的时事情便到我的头上了。”
正擦着手肘的素手绢一顿,顾长宁抬眸,眼中暗流翻转,犹豫踌躇。
他缓缓抬臂,宽大的左手覆住她的右脸,温度自脸颊袭来,苏木垂眸,睫毛扑闪。
小块阴影落在眼睑下煽动,带着意味不明的隐晦。
素绢覆上左脸,轻柔地如拭珍宝,小心谨慎。
挨的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气息,能到到呼吸交缠,能感受到炙热灼烧。
近到,居然想要再近一点。
!
她在干什么!
她为什么没有推开。
意识到不妥,意识到自己手脚极其听话般垂落不动,苏木轰的站了起来,僵直着身子。
顾长宁惊在原地,默默收回了那停在半空中的手。
他扯起一抹并不自然的笑:“你的手上脸上都沾了墨。”
他顿了顿,随即也站了起来:“我眼疾期间很感激你的照顾,所以刚才……
“算了,是我唐突。”
……
苏木脑袋一片空白,对于顾长宁的解释听进去的也不多,脑子里只有刚才灼烧脸颊的热意。
她晃的一下背过身去,努力平复:“无……无事。”
“你什么时候去竺蛮?”
顾长宁愣神,语气不明:“……明日”
“去竺蛮所经之地恰有南疆,你若是要同我一起去,然后解……”
“我不去。”
“……”
顾长宁那句解蛊还没说的完整就噎在了喉咙里。
她回答的如此快,顾长宁瞳孔微缩,有些不解,带着疑惑与……惊喜。
死嘴,你说了什么!
答应啊,去了南疆解完蛊,你和顾长宁好聚好散,反正现在他眼睛好了,你俩两不相欠,你走了不被侯府桎梏住,天高任鸟飞,你可以去安心查事,不再顾及任何人,不好吗?
不好吗?
当然好,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说你去,去。
嗫喏着想要撤回刚才的回答,可张嘴几下,苏木也没说出那句去的话。
为什么,她不敢去想。
“为什么。”
苏木说不出口的为什么,顾长宁先问出了。
苏木蹙眉恼火:“什么为什么?”
“南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去了之后……”
苏木恢复往常姿态,凤目冷冷盯着他:“我在上京有我还未做完的事,我走之前还有些事情未处理,要走也是我自己乐意走,你想赶我?”
二人立于院中,案上卷纸早已习风而飞,缠绕在二人周遭,发出沙沙之声。
一玄一红,张扬肆意,却安静美好。
顾长宁神色复杂,语调却有着不一样的松快:“没有,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
本是伪装般恢复冷然状态,却被这短短一句话给击垮。
心上像被溶解了一块。
“苏木,我走的这段日子,你的字继续练着吧,等我归来的时候,想看看。”
看屁,字有什么好看的,看人不行吗,张叔,祝余,凌风,扬风不好看吗,看什么字。
苏木闷闷点头:“嗯。”
“我走后,扬风会跟着我,凌风还是在府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
苏木闷头看向别处:“知道了。”
“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府中无事的话可以去你的医馆,我不会派人跟着你的。”
苏木不满:“用你说!你派人跟着我我就杀了他!”
她像随时要露出尖刺的野猫,明明是威胁的话,却看的顾长宁神色松动,眼底蕴着温柔。
“还有……”
“顾长宁,你要死在竺蛮吗?废话这么多!”
“还有……你等我回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顾长宁看着她,面上是她很少见过的,对她一个人的郑重。
“所以我不会死的,我会回来。”
“苏木,等我。”
她就那么滞楞地站在院子中间,站在那棵海棠树下,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才抬头看着那覆顶的郁葱。
有一刻,苏木觉得自己与多年前的那个女人重合了。
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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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顾长宁离开上京的那天苏木没有去送行。
她说不清自己当下的感受, 也从没有与人分享和询问的习惯,所以在面对这种没来由的自己不习惯的情感时, 她习惯性回避。
她在想,或许可以借着顾长宁离开的这段日子,恢复往常,不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前那段日子他那书房日日都有人,她找不到机会进去,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已离顾长宁离京半月,偶有书信寄回, 却都是凌风执笔, 所问也不过府中琐碎, 未曾提到过她。
老侯爷与总领节度使在夏丹谈判, 不知签署了什么协文,寮州赔了白银, 还承诺百年不再侵扰鄢国。
数着时日, 过不了几日老侯爷就要至京,她需得在人回来之前查清顾家所握的那二十五只箭镞的事。
这半月, 苏木常常去外面医馆坐诊, 医馆本处上京中街繁华之所, 再附着她与祝余二人医术尚可,生意还不错,有时候忙起来, 苏木都会忘了要回侯府这件事,直到凌风来寻他。
久而久之,凌风也不寻她了,而是到点便守在医馆门外,风雨不动。
顾长宁答应过她不会派人跟着她, 所以她也再没见过那一夜见到过的黑衣人。对于凌风,她也知道他是听从顾长宁的命令,自不为难。
偶尔,苏木也懒得去医馆,在府中无事时她都有些手痒,在练完字后便抽出软剑与凌风比武,大汗淋漓才罢休。
凌风招式犀利密接,一点也不逊色扬风。当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鲁莽心急的牧岩了。
关于知道凌风就是牧岩这件事,苏木从来没提过,但对于凌风,她却无形之中似乎与他亲近了几分。
或许是由于那段记忆没人记得,所以在遇到记忆中的人时,总有种别样的感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