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不如直接恐吓威胁她,甚至强迫她。
但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一步之隔的距离,他都来不及伸手去接。
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可笑,她才是轻而易举就戏耍了他的人。
那他就应该直接惩罚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
声音很低,但堪称平静:“薛知盈,你不要后悔。”
“大公子,银两……”
薛知盈的声音被他扔在身后,
只有一个冷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她视线中。
大堂的嘈杂早就平息了下来。
木彦在这段时间包下了客栈,驱散了所有人,还一直好生照看着不明所以的春桃。
木彦请示他今夜是否要宿在这间客栈,他摆手否定,带着一众人离开了了此处。
但在来到最初包下的客栈落脚后,他在客房内静坐许久,又动身折返了回去。
夜色寂寥,街道空无一人。
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前挂着昏黄的灯,在门前台阶上投下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再次踏上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却是和来时截然不同的情绪。
但他其实不知自己是何情绪。
似乎从刚才离开那间客房后,他心底就像落空了什么似的,没有情绪,也没有思绪,空荡得令人不适。
萧昀祈来到客房门前。
屋内已是没有了烛光,反倒是走廊为起夜的客人点上了灯。
廊灯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长。
一动不动,定在了原地。
良久,暗影终有晃动。
高大的男人转动身形,再一次从这间客房门前转身离去,比前一次更加冷然坚决。
仿佛不会再有任何留念。
*
翌日一早,薛知盈在床榻上睁开眼时恍惚了许久。
她由衷地佩服自己,在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甚至没有做任何令人惊恐的梦。
她更希望见到萧昀祈的那一幕才是梦。
不过那当然不是的。
薛知盈从榻上坐起身来,视线无意扫过自己的包袱。
她盯着看了一会,动身踩着绣鞋匆匆走了去。
包袱打开,重新被放回的钱袋鼓鼓囊囊的。
没有被萧昀祈拿走那六十两还好端端地放在包袱里。
薛知盈微松了口气,软了身子坐在包袱旁。
想来昨日实在令她太过震惊又慌乱,一股脑地道歉就算了,竟还想着把银两还给他。
若是真还给他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她和春桃得在街头卖艺还不知能否生存下去。
不过,她想这事应该算是顺利解决了。
萧昀祈虽然大老远找过来这事实在反常,但怎也不至于反常到昨日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之后还打算来找她麻烦。
估计看着她就烦,连夜打道回府也不是没可能。
这是薛知盈的美好畅想。
没过多会,春桃来敲门。
一边敲一边唤:“姑娘,您起了吗?”
“嗯,进来吧。”
春桃推门而入,神情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开门见鬼似的。
她在门前探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别的人才放心地大步迈入。
薛知盈不解:“怎这副模样?”
春桃解释:“昨日木彦说,大公子和姑娘要在屋里做重要的事,奴婢不知大公子离开了没有,所以刚刚先探头确认一下。”
“……”
薛知盈脸色一时尴尬又凝滞。
“姑娘,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薛知盈抿了下唇回过神来:“没事,没什么,大公子应是路过,已经离开了,别提他了。”
“哦。”春桃应声后,又问,“那我们是今日启程吗?”
“嗯,你之前说想去越襄对吗,那我们就得朝西边走,小半月就能到。”
“那么久啊,早知就选个近些的地方了。”
“是觉得路途太幸苦吗?”
春桃认真地摇头:“是想快些到漂亮的地方呢,和姑娘在路途上一点都不辛苦。”
薛知盈失笑:“那到底要不要去越襄呢?”
“去呀,当然要去,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昨日带来的最后一丝烦闷也在春桃天真的话语中消散了。
薛知盈心情好了起来,干劲十足地开始收拾行李。
“那我们待会用过早膳就出发。”
“好,奴婢会快快收拾!”
两人一起开始收拾屋子里的行李,因着这次是将从京城带出的所有行李都搬下了马车,此时要重新收整好带走,她们还是花了些时间。
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春桃坐在一旁晃着腿等待着薛知盈最后再梳整一下她的妆发。
薛知盈坐在铜镜前,左右端详着自己,耳边却觉得有些异样。
她回过头来问:“春桃,方才你过来时往下头大堂瞧过吗,今日怎这么安静?”
这是一间小客栈,自然不比繁华的大客栈热闹。
平日声响最多的时候便是傍晚用膳时和早晨往来的住客退房或入住时。
春桃摇摇头:“没注意看。”
薛知盈收回目光,随手整理了一下便起了身。
“好吧,那我们走吧。”
两人一人拿了两个包袱动身离开这间客房。
打开房门,薛知盈更发觉这间客栈今日当真安静得不太对劲。
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又极力压着,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直到她往楼梯下走过几节台阶,脚步突然顿住,眼睛也瞪圆,僵着身子看见了楼下大堂正中坐立的男人。
萧昀祈闻声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抬眸往上一看。
薛知盈一眼对上他沉淡的眼眸,惊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你……”
春桃探头一看,虽有惊讶,但不比薛知盈。
她很快唤出一声:“大公子。”
薛知盈一噎,惊疑不定,也只能同样唤一声:“大公子。”
被春桃唤到时毫无反应的男人,在后一声大公子后,脸色霎时沉了几分,但又很快消散,恢复一脸平淡的模样。
萧昀祈身边只带了木彦一人,他位坐的方桌上摆着几碟小菜。
除了整个大堂只有他一桌客人这点古怪,他其余地方看上去就只像是正在此处用早膳的普通客人。
薛知盈仍在发愣,一时不敢细想萧昀祈又出现眼前是为何。
是仍然不愿放过她,还是巧合出现在此。
但即使不去细想,后者的可能也是趋近于无。
萧昀祈几近偏执地与她沉默对视,好像在等她继续迈步走下来,缩短他们之间此时的距离。
但不过片刻,他见少女如石雕般定在原地。
他还是动唇开了口:“薛姑娘是打算一直在那站着?”
“……”
对此感到失语的是木彦。
他低下目光,不忍直视。
薛知盈倒是回了神。
她当然不可能一直站在楼梯上不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春桃跟在她身后小声问:“姑娘,您不是说大公子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薛知盈也想问,他怎么还在这。
她下意识护了下装着钱袋的那一个包袱,没几步便走完了这节楼梯。
但走下楼后,她又发现。
整个大堂不仅没有客人,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不见踪影。
别说用早膳,她也没法退房。
“咦,掌柜的呢?”春桃直接发出了疑问。
木彦仍然低着头,一副不愿面对的模样,但声色倒是平稳:“掌柜的临时有事外出了,说是很快回来,姑娘不妨先在此稍候片刻。”
“……这样啊。”薛知盈扯了扯唇角。
她若是信了这鬼话,只怕要在此从白日等到天黑了。
但薛知盈再没有任何反应。
大堂内的气氛僵持片刻。
萧昀祈道:“薛姑娘,一直站在那里,掌柜的也不会回来。”
听着像是威胁。
木彦的头更低了。
薛知盈犹豫一瞬,迈动了步子。
在春桃欲要跟上时,木彦低头上前一步,将人轻拉到了他身侧
。
薛知盈闻声回头,耳边却闻萧昀祈道:“薛姑娘,坐吧。”
她轻轻地缓了下呼吸,坐到了方桌靠近萧昀祈的这一侧。
萧昀祈此时已完全不见昨日那副反常又冲动的模样。
但薛知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面上仍带疲色,和昨日奔波的疲乏不同,更像是清晨醒来未休息好的样子。
她轻声问:“大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萧昀祈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神情自然道:“薛姑娘,用早膳而已,一定要说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