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就去查!每个方向各派几人前去打探消息,两个姑娘独自外出应是很好辨认,总会有人见过她们。”
萧昀祈翻身上马,眉心紧皱着舒展不开。
他双手紧握着僵声至手背暴起青筋,忽的问:“西城门的方向可有通往南淮有名景点的路。”
木彦敛目,默了一瞬,道:“没有,西城门是离开南淮的方向,出了城便无景观。”
萧昀祈绷着唇角,缰绳一抖,骏马朝着西城门疾驰而去。
*
薛知盈来到山脚的时候,就已是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
不,应该是春桃被骗。
她迟疑道:“春桃,你确定你所听闻的寺庙就在这座山上吗?”
“应该……是吧。”春桃迷迷糊糊地道。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瞧见一个过路的老伯,赶紧寻了去。
“老伯,请问寒山寺是往这个方向吗?”
春桃指了指上山的路。
老伯一愣,也不知是年岁大了反应迟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一会后,他才点了点头:“是啊,寒山寺嘛,是在这半山腰上。”
薛知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老伯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春桃得了确切的回答后,高高兴兴地朝老伯道了谢,便奔向了她:“姑娘,咱们没走错,就在这山上!”
薛知盈再一抬眼,那老伯已是背着背篓走远了。
“好吧,既然都到山脚下了,那老伯方才说是在半山腰对吧,咱们上山吧。”
时过午时,两人方才在来时的路上买了些吃食垫了肚子,未进正餐倒也没觉得饿。
但是两人皆是自幼长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登山这等事,谈起时兴致勃勃,真走了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
春桃忍不住小声嘀咕:“若是我们是乘宅邸的马车出来,此时便能乘着马车上山了吧。”
山道虽远,却是宽敞,马车能够通过。
但因她们独自外出,没有吩咐宅邸的下人,便也没有乘宅中马车。
薛知盈是在街口租了辆车,车夫将她们一路送出城门,就在这座山底下让她们下了车,以至于接下来她们不仅要自己走上山,待会还得自行下山。
薛知盈也累得腰酸腿软,她停步喘息了一下,问:“要不趁我们还未走多远,就此折返下山吧?”
“……啊?”春桃张了张嘴。
在她看来,此时下山岂不是连同这一路费的劲全都白费了。
薛知盈读懂她的表情,失笑道:“逗你的,走吧,不过半山腰而已,能上去的。”
春桃走在薛知盈身边,用她单纯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姑娘,今日我们外出为何不告诉别人啊,若是大公子回来问起,岂不是不知我们去向何处了。”
“为何要让他知道呢?”薛知盈不答反问,语气很轻松。
春桃不解,只按照自己能想到的道:“若是不知我们去向便会四处寻找吧,找不到人定是会着急的。”
薛知盈似是认同地点点头:“那倒是我思虑欠妥了,临走前应当寻个人告知一声的。”
“毕竟,我们只是想着来看看南淮的寺庙,不是吗。”
“……好像是啊。”春桃仍然有些疑惑。
她总觉得薛知盈这番话有着另一番意思,但她理解不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而行,不过多时终于在山路蜿蜒处看见了一座破旧的寺庙。
薛知盈:“……”
“怎、怎么是这样啊。”
薛知盈这会回想起山下的老伯微妙的表情,终是明白是为何意了。
春桃果真是上了当受了骗。
眼前的寺庙墙壁漏风,屋顶瓦片破碎,周围长满了杂草,险些连往里走的路都要看不清了。
这里显然早已废弃,也难怪她们上山这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然而不止如此,方才她们走在树荫遮蔽的山道上未曾发觉,此时头顶开阔后便见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
“姑娘……”春桃撇着嘴委屈又愧疚。
薛知盈宽慰她:“无妨,一路的山景极好,山上空气清新自然,就当登山游玩也是不错的。”
若是换了别人这话或是起不了什么用处,但春桃好哄,一听这话便瞬间松了口气。
薛知盈道:“天要下雨了,我们先去寺庙里避一避吧。”
废弃的寺庙虽是破烂,但好歹还有能够遮蔽之处。
一进寺庙,入目便是一座高大的石像,女子模样,面容已是模糊,从四处落灰的造型看来,也看
不出是何方神仙。
雨很快就落了下来,雨势不小,拍打着寺庙老旧的砖瓦,发出密集的滴答声。
薛知盈沉默地望着寺庙外的雨帘,心中有些惆怅。
她并非逃走,只是故意制造了逃离的假象。
她原本的目的是想,被萧昀祈寻回后,她再坏心地倒打一耙,以此打消他对她逃离意图的警惕,令她之后能够寻得机会真正离开。
然而此时的惆怅却是源于,若是萧昀祈并没有找寻她的这个可能性。
薛知盈不喜欢这股情绪,却又不断在心底滋生这股情绪。
萧昀祈若是不再寻找她,应是正好如了她的意,她便可与春桃就此离开,总归银两都带在身上了。
可是她离开萧府时,从未想过谁会找寻她。
甚至连萧沅湘,她都很悲观地想过,她们相识不久,短暂地交好,但这份记挂也许会随着她离开萧府的时间逐渐消散。
就像她的母亲,似乎就已经忘了她,有了她另外的孩子,逐渐不再与她来信。
所以当萧昀祈在宁州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心里是震惊和慌乱参半。
薛知盈成长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体会到过被人记挂的这份情感。
她依稀想起自己初到萧府收到的母亲的第一封来信。
非常巧合的是她的生辰日,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打开信件。
她想,她那时应是非常想念母亲,也希望母亲能如她一样,在信里传递给她思念。
但母亲的信件很短,寥寥几句,叮嘱着她在萧府要安分守己,便再没有别的了。
而后几年信件很少,有时要过一整年才能盼得一封回信。
渐渐的,随着她年岁渐长,她逐渐明白,母亲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将她送往了新的生活。
她没有感受到母亲对她的记挂,她也不再那般盼着母亲的来信。
但她并不喜欢母亲将她送往的新生活。
她在萧府同样孤寂,她没有资格向萧府陌生的长辈同辈索求关怀,也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又被萧府送往另一个不被人关怀的宅邸。
所以她自救,她离开。
萧昀祈一路追赶来找到她,强硬地要带走她。
明明他阻拦了她的计划,毁掉了她将要寻找的新生活。
她却可耻地因此窃喜过一瞬,竟然有人在意她的离开。
虽然她还是清醒地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欺骗和利用激怒了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
但眼下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连这种扭曲的记挂都生出了一丝不舍。
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她当真贪婪。
想要自由,又想要归属。
这两样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她不可避免地对其生出渴望。
薛知盈眸中的雨水下个不停。
本该是映在眼眸中的雨水,她躲在屋檐下,却莫名湿了脸颊。
沾湿的眼睫微颤,耳边忽而听见混在雨声中的一片凌乱的马蹄声。
她眼前有些模糊,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清。
马蹄声渐近,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片黑影,从高处跃下,大步逼近。
即使看不清,也令人感到一股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萧昀祈周身淌水,面目冷厉,压着满腔怒火阔步来到薛知盈身前。
眉峰滴落一滴水,他抬起的欲要抓住她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
薛知盈眨眼间,一根冰凉的手指横在她面颊上,接住了她掉落的一滴泪。
近处的男人面庞逐渐在她眼中变得清晰。
萧昀祈的手指抹开一片湿痕,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
他略微低头,看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的脸,声色低缓道:“哭也没用。”
“薛知盈,又被我抓到了。”
第48章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薛知盈别过头避开他的手指后就一直低着头不再说话,眼泪也并未再掉落。
看上去好似一副知错心虚的模样。
但她心里却是在想,刚才看到萧昀祈的身影出现在雨帘中时,心底惆怅骤然消散的感觉。
她不想这样,但控制不住。
寺庙外雨水声渐大,将一切隐秘的心思都藏进了朦胧中。
萧昀祈随手扫开衣摆上的一片水痕,但效果聊胜于无,他全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