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绣坊从未有过这般早的时辰就在外有了客人,还是如此声势浩大。
薛知盈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快要走过院门才忽的想起了什么。
果不其然,来到门前,数名侍从不停往绣坊内搬进箱子,男人被数人围在正中,芸娘正与他面对面。
人群中有人轻呼一声:“知盈来了。”
男人的目光略过人群,一眼和她对上。
薛知盈一赧,步调慢了几分,但仍是步步走向他。
“芸娘子于知盈是特别的人,是贵人亦是珍重的长辈,烦请芸娘子能为我做下见证,今日在此求娶薛知盈为妻,定下婚约,往后长久相伴,我定珍之重之。”
芸娘转
头望向薛知盈。
“知盈,你可愿意?”
薛知盈低垂的目光中,萧昀祈的黑靴只离她一步之遥。
只要她上前一步,就会去到他身边。
可还不待她来得及生出任何思绪,那双黑靴已然向她迈进了一步。
是他,来到了她身边。
身前传来了男人郑重的声音:“知盈,你愿意吗?”
薛知盈心尖一颤,她想,此时周围围观人数众多,若她开口声量不大,她回答的话语估计就要淹没在人声中了。
于是她蓦然抬头,做足了准备拔高了声量。
偏偏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等她的这一句回答。
“我愿意!”
话音落下,周围欢呼声四起,薛知盈霎时整张脸涨红。
她刚才几乎是用尽力气大喊了出来,这叫人怎能不难为情。
低磁的轻笑震动胸腔。
薛知盈恼羞成怒:“你别笑我!”
“笑你可爱。”
“才不可爱,丢死人了。”
“答应与我成婚是丢人之事吗?”萧昀祈微微低头,凑近了她些许,“可是我为何如此开心。”
“薛知盈,这次是你答应我了,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薛知盈的手藏在袖口下蜷缩了一下,而后探出袖口,在旁人看不见的方向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这次,她没再大喊,压低了声,微不可闻地道:“对,我不会离开了。”
“我听见了。”
萧昀祈愉悦地露出笑,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中。
“知盈,我听见了。”
这是薛知盈第一次见证一桩婚事定下,而定下的正是她自己的婚事。
流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但结果却比原以为的要简单。
似乎没什么改变,因为这桩婚事定下后也得在两年后她年满二十才能完婚。
所以当绣坊收下了萧昀祈送来的聘礼,绣坊所有人也忙碌着招待了前来凑热闹的邻里百姓后,这件事暂告了一段落,绣坊内也继续了原本的生活。
这不由令人感到有些不真实,而这种不真实隐隐令薛知盈很在意。
直到入夜,她没能在窗边等到萧昀祈前来敲窗便坐不住了。
虽说萧昀祈以往并非每日都来,他也会有忙碌之时,来此的时候从来都不确定,但薛知盈今日却有强烈的想见他一面的心情。
她来回在屋里踱步半晌,在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披上袄子踏出了房门。
今夜无月,天色昏暗。
冬日严寒,冷风瑟瑟。
薛知盈裹紧了袄子,呼出的白气凝不过一瞬又消散在沉暗夜色中。
走出绣坊,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
要去哪里见萧昀祈,怎么去,他又会在何处。
薛知盈拧着眉头在门前犹豫一瞬,正没什么计划地打算向萧府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道黑影从暗处窜出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叫人看清,突然从后伸来手,一边抓住她,一边捂住了她的惊呼声。
“去哪里,未婚妻?”
薛知盈浑身竖立的寒毛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又落了下来。
“你吓死我了,你怎又偷偷摸摸的!”
“我可没有。”萧昀祈放开她,眉眼好似在笑,但夜色太黑,薛知盈看不太清。
“你来见我的吗?”
“你想去找我?”
两人在沉默一瞬后,突然一同开口。
薛知盈愣了愣,在慌乱否认和小声承认中选择了后者,还点了点头。
“嗯,见你没来,就打算去找你。”
“今日是你的生辰日,怎会不来。”
萧昀祈向她靠近了些,以大氅拢住了她的身体,“抱歉,去准备了一些别的事,所以来晚了。”
薛知盈还以为萧昀祈要笑她漫无目的,无马无车就打算去找他这事呢。
他既是道歉,她也不与他计较了,并在他怀里轻声道:“不仅是生辰日呀。”
“那要和我私奔吗?”
“什么?”
薛知盈话音刚落,就被萧昀祈一下子抱了起来。
他抱起她来轻而易举,却是将薛知盈吓得不轻,除了条件反射地赶紧抱住他的脖颈,根本不做不出别的反应,更别说反抗。
在薛知盈刚才没注意到的街角,萧昀祈的马正栓在那里。
他动手将她放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
薛知盈被他从身后抱住,僵声一抖,马儿便踏蹄奔驰了起来。
薛知盈这才回过神,转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想带你去看日出,我寻得一处观景极好的地方。”
薛知盈一听,好生惊讶,这也太胡来了。
因为她之前的确在窗台前和萧昀祈闲聊时说起过这个。
她说在南淮时,比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看昙花,她更想去看一次日出。
那时萧昀祈好似很敷衍地点了点头便没了下文。
没曾想他竟是记得。
薛知盈微扬着脖颈故意问:“你也不问我是否愿意去看就强行将我掳走吗?”
“那你愿意去看吗?”
男人嘴上这么问,手臂却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那不然我现在能跳马吗?”
“不能。”萧昀祈轻掐了一下她的腰肢。
“痒,你别掐我。”
“你别乱动,这是马背上。”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就这么骑马出了城门。
天色太暗,薛知盈根本分不清方向。
不过僵声也不在她手里,她只需要被抱着坐在马背上前行即可。
“冷吗?”
萧昀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
“有一点。”
她这么说,就做好了被他紧抱的准备。
男人的体温从身后将她包裹,她安心地窝进他的大氅里,闭上了眼睛。
薛知盈只是觉得舒服而已,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睡着。
可当她再睁眼时,马儿已经停了下来,萧昀祈正动手打算把她抱下马背。
“我们到了?”
“嗯。”
“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直到薛知盈被抱下了马,她四下环视了一周,觉得此处似曾相识。
萧昀祈牵着她往前走,很快看见了光亮。
“你说的看日出的地方,就是别院里?!”
萧昀祈坦然道:“对。”
“你安的什么心?”
薛知盈还以为是要去什么山顶上,虽然这里也是山上,但却是萧昀祈在山间的别院。
萧昀祈道:“可是这里当真能看到日出。”
“你骗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有在寅时日出时苏醒着看过吗?”
“……那倒没有。”
“那你怎可说我骗人。”
薛知盈问:“难道你看过?”
话语间,薛知盈已是被萧昀祈牵着走进了别院。
或许是他事先安排过,别院内四处都点着灯,却不见有别人。
他们并肩走在通往主屋的小道上,这条路薛知盈很熟悉。
“那日梦见你了,所以突然醒来后便没能再入睡,就意外地独自看了一次日出。”
薛知盈怔然,心尖突然有些酸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他独自站在窗前的画面,手指便不由收紧,和他相牵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寝屋的房门打开,屋内还和三个月前薛知盈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如同春桃描述过的那般,梳妆台上摆放着她的饰品,美人榻上的薄毯还是她和萧昀祈在回京路上随手买的那张,唯有柜门关闭着,不知她的衣物是否真的都和萧昀祈的放在一起。
“在这里。”
萧昀祈握着薛知盈的肩膀让她站在了窗台前。
薛知盈从打开的窗户仰头望天。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站到天明吗?”
“不用,那样太辛苦了。”
萧昀祈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你可以先在这里睡下,待将要天明时我叫醒你。”
薛知盈小声嘟囔:“我就知道你安了别的心思。”
“新婚夜,想与未婚妻一同入睡,不可以吗?”